凄厉的箭矢破空声，短促的搏杀声，以及伤员痛苦的呻吟，再次成为路途上的伴奏。队伍的行进速度被迫加快，气氛紧张而压抑。
王二指挥着手下，始终保持着基本的行军队列和警戒阵型。他们这一伍因为平日训练有素，在这种混乱的撤退中，反而显得秩序井然，应对袭扰时也能迅速结阵自保，甚至还能偶尔协助一下旁边陷入混乱的其他部队。这引来了不少惊异和羡慕的目光。
沿途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越靠近辽阳，道路上出现的流民就越多。他们扶老携幼，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用麻木或惊恐的眼神看着这支同样狼狈不堪的军队。村庄大多十室九空，田地荒芜，偶尔能看到被焚毁的房屋废墟和倒毙在路边的尸体，有百姓的，也有零星溃兵的。战争的创伤，如同瘟疫，无情地肆虐着这片土地。
王二看到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呆呆地坐在路边的废墟上，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随着家园一同死去。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徒劳地试图将饿死的儿子拖拽到路边掩埋，却因为力气耗尽而瘫倒在地，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哀嚎。
这一切，比萨尔浒山谷的血战更让他感到窒息和愤怒。
这就是乱世。人命如草芥，尊严荡然无存。
“作孽啊……”张老栓看着眼前的惨状，忍不住再次叹息，老泪纵横。连一向莽撞的赵大锤，也沉默了下来，紧紧攥着手中的鬼头刀，指节发白。
狗剩更是吓得紧紧跟在王二身边，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角，仿佛这样才能找到一丝安全感。
王二默默地看着，将这些景象深深烙印在心底。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责任感，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改变不了大局，救不了所有人。但他发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只要他手中还有一分力量，他就要在这该死的乱世中，为他身边的人，为那些无辜的百姓，多做一些实事！
哪怕只是杯水车薪，哪怕只是螳臂当车！
数日后，历经小股追兵的骚扰和长途跋涉的疲惫，辽阳城那高大却显得格外沉重的城墙，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残阳如血，将这座辽东重镇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城门外，挤满了等待入城的溃兵和逃难的流民，哭喊声、叫骂声、呵斥声混杂在一起，混乱不堪。
王二随着队伍，停在城外临时划定的集结区域。他回头望向来路，那里是他浴血奋战过的尚间崖，是无数同袍埋骨他乡的萨尔浒，是这片被战火蹂躏得千疮百孔的土地。
他紧了紧背上那杆跟随他许久的长矛，摸了摸怀里那枚早已空空如也、却依旧保留着的信筒，目光最终落在身边这些历经磨难、依旧选择跟随他的弟兄身上。
张老栓、赵大锤、狗剩……一张张熟悉而信任的脸庞。
他的眼神，从迷茫和悲愤，逐渐变得清晰而坚定。
辽阳，到了。
第一卷 【初临乱军】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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