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离去的烟尘尚未在官道上彻底散尽,一股更为凛冽的寒流便已席卷了整个辽西。宁远经略行辕那空置不久的座位上,很快迎来了一位新的主人:高第。
这位由魏忠贤一手提拔上来的新任辽东经略,与孙承宗的沉稳干练、忧国忧民截然不同。他年约五旬,面皮白净,保养得宜,虽穿着二品大员的绯色官袍,却总透着一股与边塞沙场格格不入的圆滑与算计。人还未至,其主张便已随着先行抵达的幕僚和监军太监,如同阴冷的潮汐,漫过了宁远、锦州的每一块墙砖。
“弃宁锦,守山海关。”
这六个字,像一把冰冷的剔骨刀,抵在了所有辽西守军的咽喉上。
高第的理论冠冕堂皇:辽东残破,兵力钱粮匮乏,宁远、锦州孤悬在外,难以久守,徒耗国力。不如主动放弃,将兵力收缩至天下第一关:山海关,凭借雄关险隘,方可保京师万全。言语之间,将孙承宗力主筑城、王二等将士浴血奋战守住的宁锦防线,贬斥为“劳民伤财”、“徒惹兵衅”的败笔。
消息传到锦州时,王二正在督促刘小锤试验新改进的一款火炮瞄准具。听到狗剩气喘吁吁、面带惶恐的汇报,他手中的图纸飘然落地。
“弃守?”王二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宁远血战,锦州坚守,无数将士埋骨于此,才堪堪稳住防线,挫败了后金的兵锋。如今,这位新经略轻飘飘一句话,就要将这一切拱手让人?将辽西千里土地和无数百姓,重新推入后金的铁蹄之下?
“千户大人,听说……听说高经略已经下令,命宁远各部开始收拾行装,准备撤往山海关了!我们锦州……”吴有财脸色惨白,声音发颤。他本就是守成之人,高第的“稳妥”策略,在他听来,竟似乎有几分“道理”,至少……能保住性命。
“放他娘的狗臭屁!”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在指挥部内响起,赵大锤须发皆张,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碗乱跳:“弃守?老子们流了这么多血,死了这么多弟兄,才守住的地方,他说不要就不要了?那帮没卵子的阉货,在京城里就知道瞎咧咧!他们知道个屁!”
石锁脸色阴沉,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发白。张老栓则是连连跺脚,痛心疾首:“糊涂!糊涂啊!宁锦一弃,山海关便成孤注,门户大开,虏骑可长驱直入畿辅!此乃亡国之论!亡国之论啊!”
指挥部内,群情激愤,但也弥漫着一股深沉的无力感。经略乃一方统帅,手握调兵遣将、决定战略方向之大权。他若执意撤防,他们这些底层将领,又能如何?
王二缓缓弯腰,捡起地上的图纸,轻轻拂去灰尘。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眼底深处,冰寒一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放弃宁锦防线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巨大倒退,更是政治和士气上的彻底崩溃。一旦后金占据宁锦,便可从容经营,获得前进基地,届时,山海关真的能独力支撑吗?大明还有多少国力,能经得起这般折腾?
“我们的斥候,最近有什么发现?”王二没有直接回应众人的激动,而是看向石锁,声音平静得可怕。
石锁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回道:“后金方面,代善退兵后,动向不明。但小股游骑活动频繁,显然并未放松对锦州的监视。若我军此时撤退,他们必如群狼扑食,衔尾追击,后果不堪设想!”
王二点点头。这就是现实。撤?谈何容易!在虎视眈眈的强敌面前,有序撤退是一门比进攻更考验指挥艺术的学问。以目前明军的状态和高第可能采取的混乱指挥,撤退极有可能演变成一场大溃败,能将多少有生力量带回山海关都是未知数。
就在这时,门外亲卫高声禀报:“报——!宁远经略行辕信使到!传经略大人钧令!”
指挥部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
一名穿着崭新号衣、面带傲色的信使大步走入,目光扫过屋内众将,尤其在王二那身与周围将领相比略显朴素的千户官服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展开一卷公文,朗声宣读:
“经略辽东等处军务、兵部尚书高,谕锦州守备王二知悉:本官奉旨经略辽东,审时度势,为保全国力,稳固根本,已决意调整防务。着令尔部,即日起着手准备,限期五日,弃守锦州,携所有粮秣军械,撤往宁远汇合,再一并退入山海关!不得有误,违令者,以军法从事!”
冰冷的命令,如同最终判决,砸在每个人心头。
那信使念完,将公文递向王二,语气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王守备,接令吧。高经略可是等着回话呢。”
王二没有动。
信使眉头一皱,语气加重:“王守备?莫非你想抗命不成?”
指挥部内落针可闻,赵大锤等人拳头紧握,呼吸粗重,全都看着王二。
王二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信使,开口问道:“敢问使者,高经略可知,锦州城内外,现有多少百姓?若我军撤离,这些百姓,当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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