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三个月……”王靖远喃喃重复了一句,像是品味着这个时间长度所蕴含的意义。他终于抬起眼,真正地望向她。月光如水,清澈而冷冽,毫无保留地洒在她清秀的侧脸上,勾勒出她饱满的额头、挺秀的鼻梁和略显单薄却线条柔和的唇瓣。她那头乌黑的发丝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用最简单的木簪绾住,几缕碎发垂在耳畔,随着微风轻轻拂动。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平日里像是蕴藏着许多心事,此刻在皎洁的月华映照下,竟显得格外清澈,仿佛能一眼望见底,却又在深处藏着难以化开的坚韧与淡淡的哀愁。
“觉得这里如何?”他继续问道,目光没有移开。
林秀儿微微侧头,似乎有些不适应他过于直接的目光审视。她望向城垛之外那无边无际的黑暗,那里是未知的危险,是鞑靼骑兵可能潜藏的地方。她的声音更轻了,仿佛要被风吹散:“乱世之中,能有一处安稳之地,已是万幸。锦州……很好。”
她的“很好”二字,说得极轻,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这里有每日能吃饱的饭食,有可以遮风挡雨的营房,有相对安稳、不必时刻担忧流寇与乱兵的秩序,有一群尊重她医术的同袍和伤兵。更重要的是,这里有一个……让她觉得可以安心施展所学,不必再像浮萍般随波逐流、朝不保夕的人。
王靖远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他不再追问,仰起头,将碗中微苦的药汁一饮而尽。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胃中,一股暖流随之扩散开来,确实驱散了些许秋夜渗入骨髓的寒凉。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带着草药的本真,也带着一份沉甸甸的关怀。
“是啊,乱世……”他放下空了的陶碗,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黑暗,语气中带着一丝与他的年龄和身份似乎不太相符的、穿越了时空般的沧桑与感慨,“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没有这乱世,我们会是在哪里?在做些什么?”他的声音飘忽起来,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遐思,“也许,我会是个寻常的书生,埋首经史子集,追逐功名利禄;或许,是个行走四方的商人,计较着锱铢毫厘。而你……”他顿了顿,侧目看了她一眼,“或许会在某个宁静的城镇,开一间小小的医馆,悬壶济世,日子虽然平淡,却不必目睹如此多的生离死别,血雨腥风。”
林秀儿静静地站着,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保持着惯有的恭谨姿态。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对她而言,太过遥远,也太过奢侈。她的世界,从那个火光冲天、父亲为了保护她和那些珍贵的医书而死于乱兵刀下的夜晚起,就只剩下“生存”二字。幻想太平盛世的另一种人生,对她来说是一种不敢触碰的奢望,如同镜花水月,想得多了,只会让眼前的现实显得更加残酷。
“我有时候会觉得,这一切像一场梦。”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深刻的迷茫,“一个很长,很真实,却又光怪陆离的梦。”
他顿了顿,转过头,目光深邃地看向林秀儿,那眼神复杂,充满了探究,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寻求理解的渴望:“秀儿,你信吗?或许在另一个世界,没有这么多的战乱,没有鞑子的铁蹄,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孩子可以安心读书,女子……也可以像你一样,凭借自己的医术,堂堂正正地受人尊敬,安稳行医,不必依附于谁,也不必困于这战场一隅。”他的话语如同天方夜谭,超越了当下这个时代所有人的认知范畴,但那语气,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疲惫、疏离乃至某种超越年龄的了悟,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不由得想去相信的力量。
林秀儿抬起眼眸,再次对上他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仿佛藏着无数秘密与星辰碎片的眼睛。她看不懂他话中全部的深意,那个“另一个世界”对她而言太过模糊。但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眉宇间积压的沉重,看到他眼底那难以掩饰的、属于灵魂深处的孤寂与挣扎。她的心,莫名地悸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混杂着困惑、怜悯,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牵引力的复杂感觉。
她没有追问那个“另一个世界”究竟是何等模样,也没有质疑他话语的荒诞。她只是微微垂下眼睫,避开那过于灼人的视线,轻轻地说道,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刚才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柔和:“民女不知是否有将军所说的那样的世界。民女只知道,眼下这个世界,将军在尽力让它变得好一些。”她抬起手,指向城内依稀可见的点点灯火,那是百姓聚居的区域,“至少,在这锦州城内,很多百姓因为将军设立的粥棚、整饬的防务,活了下来;很多伤兵,因为将军改良的救治条例,以及……和众人的努力,得以活命。”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股温润而坚韧的泉水,不疾不徐,悄然流入王靖远那因杀戮、权谋和巨大责任而变得有些干涸和迷茫的心田。
他望着她,望着这个在乱世中如同石缝间野草般顽强生长,目睹了无数黑暗与死亡,却依然保持着内心对生命的敬畏、纯净与善良的女子。在她身上,他看到了这个时代底层民众那坚韧不拔、于绝境中求生的生命力,也找到了自己自来到这个时代,从最初的彷徨自保到如今奋力挣扎至今的部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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