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那句关于“河水、水井、水溺之人”的问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胡万金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他脸色剧变,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住陈亮,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房间内檀香的气息似乎都凝滞了,只剩下胡老夫人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
足足过了半晌,胡万金眼中的惊疑、愤怒才缓缓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戒备与审视的复杂神色。他没有直接回答陈亮的问题,而是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惊魂未定的老嬷嬷退下。
待房门轻轻合上,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和昏睡的胡老夫人时,胡万金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陈师傅,年纪轻轻,眼力倒是毒辣。看来,外界传闻不虚,你确实有些……非常手段。”
他踱步到窗边,背对着陈亮,望着窗外庭院中嶙峋的假山,继续说道:“不过,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福。我胡家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家母此疾,乃是年迈体衰,邪风入脑所致。请你来,是希望借助你那安魂定惊的奇术,缓解家母痛楚,助她安享晚年。至于其他无稽之谈,不提也罢。”
这番话,软中带硬,既肯定了陈亮的“能力”,又明确划下了界限,警告他不要深究,只需做好“工具”的本分。
陈亮心中雪亮。胡万金这是在避重就轻,甚至可以说是威胁。胡家定然有不可告人的隐秘,而且这隐秘与老夫人的病息息相关。对方越是遮掩,越是说明问题严重。
但他也明白,此刻与胡万金正面冲突,绝非明智之举。他需要时间,需要了解更多内情。
于是,陈亮微微躬身,语气平和地回应道:“胡东家言重了。亮只是一介乡野郎中,偶得师传,略通调理之法。既蒙东家信任,自当尽力为老夫人减轻痛苦。至于病源根由,亮见识浅薄,不敢妄断。方才所言,也只是出于医者本能,望能寻因治本。既然东家已有定论,亮便依东家吩咐,尝试以音律辅佐安神。”
他这番表态,既给了胡万金台阶下,表明自己不会多管闲事,又隐含地指出“治标不治本”的隐患,将选择权交还给了对方。
胡万金转过身,深深看了陈亮一眼,似乎对他这番识趣的回应略感满意,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许:“如此甚好。陈师傅一路劳顿,想必也辛苦了。我已让人备下客房,你先去歇息。晚间,再请陈师傅出手,为家母施术。”
说罢,他唤来管家,吩咐带陈亮去客房休息,并好生招待。
陈亮跟着管家退出卧房,心中却无半点轻松。胡万金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也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和危险。他感觉自己仿佛踏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四周暗流涌动,稍有不慎便会被吞噬。
客房安排在偏院的一处清净厢房,陈设简单却洁净。管家安排了一个小厮在门外听候使唤,表面是伺候,实为监视。陈亮心知肚明,也不点破。
他关上房门,并未立刻休息,而是静坐榻上,凝神调息,将今日所见所闻在脑海中细细梳理。胡老夫人身上的阴寒怨气,与“水”有关,而且绝非寻常溺死之魂那么简单,那气息更加古老、更加怨毒。胡万金的讳莫如深,以及老夫人病发时喊出的“水鬼”、“不是我害的你”等只言片语,都指向一段被刻意掩埋的过往。
“根源……必须找到根源。”陈亮暗自思忖。否则,贸然以安魂曲尝试安抚,或许能暂时缓解,但如同隔靴搔痒,根本无法触及病根,甚至可能因为触动那怨念而引发更剧烈的反噬。
夜幕渐渐降临,胡府内灯火次第亮起,却依旧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沉寂之中。晚膳是管家派人送到房里的,颇为精致,但陈亮食不知味。
约莫戌时(晚上7-9点),管家前来相请,说东家已在老夫人院外花厅等候。
陈亮整理了一下衣袍,拿起那杆用布包好的唢呐,随管家前往。穿过夜色中的庭院,他发现胡府内部的守卫明显加强了不少,不时有拎着灯笼、身形矫健的护院悄然巡过,气氛凝重。
花厅内,胡万金已然在座,旁边还坐着白天见过的那位山羊胡老者,似乎是胡家的供奉医师,姓孙。另外还有一位穿着绸衫、眼神精明的账房先生模样的人。见陈亮到来,胡万金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陈师傅,可以开始了吗?”胡万金直接问道。
陈亮道:“需得在老夫人近处施术,效果方佳。”
胡万金沉吟一下,点了点头,亲自引着陈亮再次进入内堂卧房。那位孙医师和账房先生也跟了进来,显然是要全程监视。
卧房内烛光摇曳,胡老夫人依旧昏睡,但眉头锁得更紧,身体不时轻微抽搐,显然痛苦并未减轻。
陈亮在离床榻数步远的地方站定,解开了包着唢呐的布。冰凉的铜管在手,他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将心神沉浸下来。他并未打算施展任何具有攻击性或沟通性的特殊法门,以免刺激那潜在的怨灵。他选择的,是孙老所传、也是他自己练习最久、最为纯熟的一段纯粹的“清心普善咒”改编的安神曲调,旨在平和心境,滋养神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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