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柴铺子的后院,比陈亮想象中还要狭窄杂乱。院子不大,堆满了破旧的木料、废弃的乐器零件和一些蒙尘的陶罐瓦器,仅留出一条窄窄的通道通向角落一间低矮的砖石小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木料、灰尘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
老柴掏出钥匙,费劲地捅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更浓的霉味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窗对着邻居家的山墙。地方不大,勉强能放下一张旧板床和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桌子,墙角结着蛛网,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
“就这儿了,条件是差了点,但屋顶不漏雨,门栓也结实。”老柴拍了拍手上的灰,咧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一个月二十块,水电自理,巷子口有公用水龙头和厕所。要住就先付一个月押金。”
二十块,在95年不算小数目,但在这省城之地,尤其是能立刻安顿下来,已是难得。陈亮没有犹豫,从贴身内袋里数出两张十元纸币递了过去。这是他离家时父母塞给他的大部分积蓄。
老柴接过钱,熟练地捻了捻,揣进兜里,脸色好看了不少:“行,小子爽快!被褥自个儿解决,铺盖卷总带了吧?前头铺子晚上七点关门,早上八点开。没事别往前头凑,我这儿杂七杂八的东西多,丢了啥说不清。”他话语实在,带着市井小生意人的精明和戒备。
“晓得了,柴叔。”陈亮点点头,将行囊放在板床上。
“成,那你先拾掇拾掇。饿了吧?巷子口往右拐,有家‘刘记面馆’,便宜实惠。我前头看铺子去了。”老柴说完,背着手,晃晃悠悠地回了前店。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陈亮一人。他长长舒了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终于,有个遮风挡雨的窝了。他环顾四周,虽然破败,但一种久违的、属于“自己的”空间的踏实感,慢慢驱散了连日奔波的疲惫与惶惑。
他打开行囊,取出母亲缝制的粗布床单铺上,又仔细检查了门窗。那木窗对着狭窄的巷道,采光极差,但胜在隐蔽。他满意地点点头,这环境正合他意。
收拾停当,腹中饥饿感阵阵袭来。他锁好门(虽然那锁看起来一脚就能踹开),按照老柴的指点,走出小巷。巷口果然有家招牌油腻、灯光昏黄的面馆,正是饭点,里面坐满了穿着工装、大声说话的附近工人和摊贩。热气腾腾的面香混合着劣质烟草的味道,充满了鲜活粗粝的市井生气。
陈亮要了一大碗最便宜的阳春面,找了个角落坐下,默默地吃着。热汤下肚,驱散了寒意。他一边吃,一边留意着周围嘈杂的谈话声,试图从中捕捉关于这个城市、关于谋生机会的碎片信息。大多是关于工钱、物价、家长里短的抱怨,但也有人提到“古玩市场”、“鬼市”、“拆迁”等字眼,让他留了心。
吃完面,天色已完全黑透。省城的夜晚与乡村截然不同,虽然没有后世那般灯火辉煌,但主干道上路灯明亮,偶尔有汽车驶过,沿街店铺的霓虹灯招牌闪烁着红绿绿的光,透着一种陌生的繁华。民俗街这边则安静许多,大部分店铺已关门,只有零星几家还亮着灯,偶尔有行人缩着脖子匆匆走过。
陈亮没有闲逛,买了几个馒头当明早早饭,便迅速回到了那间小屋。关紧房门,插上门栓,狭小的空间给了他一种暂时的安全感。他点亮从家里带来的煤油灯(屋里没有电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一隅。
他坐在板床上,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再次拿出那个油布包。打开,看着那页泛黄的账目和周良的绝笔信,心情沉重。胡家的事,远未结束。胡万金绝不会善罢甘休,自己必须尽快在这座城市立足,提升自保的能力。
他又拿起那本从孙老木箱夹层得到的无名古书。在煤油灯下,书页更显古旧,那些暗红色的字迹和奇异的符号,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他尝试着再次研读,依旧大多不识,但或许是身处异地、心绪沉淀,又或许是经历了胡府事件后对“气”与“灵”有了更深切的体会,他再看那些人体气脉图谱和音律符号时,竟隐隐有了一丝模糊的感应,不像之前那般完全不知所云。
“心音合一,以意御气……”他默念着孙老转述过的只言片语,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着某个看似简单的符号。体内那缕修炼《玄音谱》基础法门而日渐浑厚的真气,似乎随之微微一动。
他心中一动,收起古书,拿起了那杆大唢呐。冰凉的铜管触手,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他没有吹响,只是轻轻抚摸着上面的每一处磨损,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属于父亲、属于老瞎子、也属于他自己的一段段悲欢离合的记忆。
在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里,在这间破旧的小屋里,这杆唢呐和这本古书,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系,也是他面对未来的全部依仗。
夜深了,窗外传来隐约的火车汽笛声,悠长而遥远。陈亮吹熄煤油灯,和衣躺下。板床很硬,屋子很冷,但他很快沉沉睡去。连日来的身心疲惫,终于压倒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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