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头那句含糊不清的低语,像一粒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陈亮心中激起层层涟漪。西门老城墙根,瞎眼阿四,庆丰园……这几个地名和人名组合在一起,指向性再明确不过。这很可能是一条通往几十年前那桩血案真相的关键线索!
陈亮强压下立刻动身的冲动。他深知,越是关键时刻,越要冷静。龙五爷的耳目未必完全撤走,李干事也未必对他完全放心。贸然行动,不仅可能找不到人,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给老宋头带来危险。
他按捺住心绪,像往常一样去录音室“工作”。李干事依旧热情,但言谈间试探的意味更浓了,甚至拿出几张更古怪、气息更阴森的残谱,旁敲侧击地询问陈亮是否见过或听过类似的“古调”。陈亮一一小心应对,始终维持着“技艺尚可、见识有限”的人设,心中却更加警惕。李干事对这类涉及“非常”力量的古谱如此执着,其目的绝不可能是单纯的学术研究。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陈亮以“去图书馆查点资料”为由,向李干事告假。李干事爽快地答应了,还热情地推荐了几本民乐理论书籍,但陈亮敏锐地捕捉到他镜片后一闪而过的审视目光。
离开文化馆,陈亮没有直接去西门,而是先绕到附近的百货商店,买了顶常见的深蓝色工人帽和一副平光眼镜,稍稍改变了形象。随后,他穿行在纵横交错的小巷里,时快时慢,不时借助街角商铺的玻璃反光观察身后,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朝着西城门的方向走去。
西城门一带是省城的老区,保留着大段的明代城墙遗址。城墙早已残破不堪,墙砖斑驳,爬满了枯藤,墙根下形成了一片杂乱无章的棚户区和平房,与不远处开始出现的新建楼房形成鲜明对比。这里居住的大多是城市底层的贫民、手工业者和无业人员,空气中弥漫着煤烟、污水和廉价食物的混合气味,环境比民俗街更加破败混乱。
陈亮压低帽檐,沿着高大的城墙根慢慢行走,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路边有下棋的老人,嬉闹的孩童,修补锅盆的匠人,还有缩在墙角打盹的流浪汉。要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找一个特定的盲人,并不容易。
他不能大声询问,那样太引人注目。他只能靠观察和倾听。他留意那些独自坐在路边、身边可能放着胡琴或类似乐器的人,同时竖起耳朵,捕捉是否有拉弦子的声音。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眼看日头偏西,还是一无所获。陈亮心中不免有些焦躁。难道老宋头的消息有误?或者,瞎眼阿四已经不在人世了?
就在他经过一个被两栋歪斜平房夹着的、格外阴暗潮湿的墙根死角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苍凉哀婉的胡琴声,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那琴声断断续续,技法算不上高明,但琴音中蕴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苦和沧桑,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心事。
陈亮心中一动,循着琴声走去。在死角的最深处,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城墙砖,坐着一个干瘦得像根枯柴的老头。他穿着一身几乎看不出原色的破棉袄,满头乱糟糟的白发,脸上布满深如刀刻的皱纹,一双眼睛空洞地睁着,没有焦点——是个盲人。他怀里抱着一把木头都快要散架的旧胡琴,枯瘦的手指机械地拉着弓弦,发出那如泣如诉的声音。他面前放着一个破旧的搪瓷碗,里面零星有几个分币。
是他吗?瞎眼阿四?
陈亮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不远处,静静听了一会儿。琴声哀怨,拉的是一首他从未听过的、充满戏曲韵味的悲调,调子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些零碎的、类似哭腔的哼唱。
“月黑……风高……戏台冷……冤魂……绕梁……恨难消……”老头用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嗓音,含糊地哼唱着,声音里带着一种麻木的绝望。
陈亮心中凛然,这唱词……分明意有所指!他不再犹豫,缓步走上前,在老头面前的破碗里,轻轻放了一块钱纸币(这在那时是很大的施舍了)。
纸币落碗的细微声响惊动了拉琴的老头。琴声戛然而止。他空洞的眼睛“望”向陈亮的方向,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嘶哑的声音:“多谢……老板……”
“老人家,您拉的这曲子……听着耳生,是老的戏文吧?”陈亮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无害。
盲老头浑浊的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警惕,摇了摇头:“胡乱拉的……老糊涂了,记不清了……”
陈亮知道不能操之过急。他想了想,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老人家,我受人之托,来打听点旧事。是关于……早年间,庆丰园里的一位……故人。”
“庆丰园”三个字如同魔咒,盲老头浑身猛地一颤,抱胡琴的手都抖了一下,脸上瞬间血色尽失,露出极度恐惧的神色!他猛地摇头,声音带着哭腔:“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走!快走!”他慌乱地想站起来离开,却因为眼盲和虚弱,差点摔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大唢呐请大家收藏:(m.2yq.org)大唢呐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