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去!”陈亮强撑着站起身,一阵眩晕,差点摔倒。
狗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对死亡的恐惧压倒了对陈亮的害怕,他上前一步,瘦小的肩膀努力想架住陈亮,颤声道:“我……我扶你……英雄,你……你可别死啊……”
陈亮没有拒绝,将部分重量靠在狗剩身上。这孩子虽然瘦弱,但此刻却是他唯一的支撑。
两人互相搀扶,踉踉跄跄地走出死胡同,钻进更深的巷道迷宫。狗剩对这片区域显然极为熟悉,七拐八绕,避开任何可能有人的地方,最后在一个用破油毡和烂木板搭成的、低矮得几乎要趴着才能进去的窝棚前停下。窝棚里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和劣质白酒的气味。
狗剩壮着胆子,对着窝棚里压低声音喊了句:“炳叔……炳叔……有……有生意……”
窝棚里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个沙哑、不耐烦的声音:“滚蛋!大半夜的,嚎什么丧!”
“是……是急症!见……见红的!”狗剩带着哭腔补充道。
窝棚里又是一阵窸窣,接着,一个胡子拉碴、头发花白、穿着油腻军大衣、拄着一根木棍的干瘦老头,掀开油毡布,探出半个身子。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浑浊却锐利,先是警惕地扫了一眼狗剩,然后目光落在浑身是血、气息微弱的陈亮身上,瞳孔微微收缩。
“枪伤?”老头的语气带着一丝异样。
陈亮心中凛然,这老头不简单,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强打精神,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最后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塞过去:“麻烦老先生,救命。”
老头接过钱,捏了捏,又打量了陈亮几眼,特别是他那双即使在重伤虚弱下依旧清亮锐利的眼睛,最终啧了一声,侧开身子:“进来吧!小子,你在外面守着!”后一句是对狗剩说的。
狗剩如蒙大赦,连忙点头,缩到窝棚外的阴影里。
陈亮弯腰钻进了低矮的窝棚。里面空间狭小,点着一盏煤油灯,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晒干的草药、破旧的医疗器具和空酒瓶。老头示意陈亮坐在一个破木箱上,然后熟练地检查了他的伤口。
“哼,擦伤,死不了。但沾了脏东西,化脓就难说了。”老头嘟囔着,从一个脏兮兮的铁盒里拿出小刀、镊子,又倒了些刺鼻的白酒消毒,“忍着点,没麻药。”
陈亮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清理伤口的过程如同酷刑。烧红的刀尖剜去腐肉,烈酒冲洗,疼得陈亮浑身肌肉绷紧,冷汗如雨,却硬是没哼一声。老头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动作倒是利落了不少。敷上自制的、气味辛辣的黑乎乎药膏,再用相对干净的布条包扎好,整个过程透着一股老兵油子的熟练和粗糙。
“行了,三天别沾水,这药一天一换。能不能挺过去,看你自己造化。”老头收拾着工具,语气依旧冷淡,“小子,你惹的麻烦不小吧?西关龙五的人?”
陈亮心中一惊,面上不动声色:“老先生何出此言?”
“哼,这省城地界,能动枪,又让你这号人物狼狈逃窜的,除了他龙五,还有谁?”老头嗤笑一声,灌了一口劣质白酒,“看你这伤口的邪气,还沾了百乐门那地方的味儿……嘿,你小子,胆子够肥啊!”
陈亮沉默不语。这老头眼光太毒,多说多错。
老头也不再问,挥挥手:“赶紧走,别死我这,晦气!钱两清了!”
陈亮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挣扎着起身,郑重地抱了抱拳:“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老头摆摆手,重新缩回角落的阴影里,不再看他。
陈亮走出窝棚,狗剩还等在外面,紧张地看着他。
“狗剩,你也快回家去,今晚的事,对谁都不要说,包括你炳叔。”陈亮低声嘱咐,又塞给狗剩最后一点零钱,“找个地方躲几天,别回百乐门了。”
狗剩接过钱,用力点头,眼泪又流了下来:“英雄……你保重……”说完,转身飞快地跑进了黑暗中。
陈亮看着狗剩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低矮的窝棚,心中五味杂陈。在这冰冷的城市底层,善恶的界限有时如此模糊。龙五爷高高在上,草菅人命;而这瘸腿郎中和偷食的孩子,却在黑暗中给了他一线生机。
伤口处理过,暂时止住了血,但身体的虚弱和内心的警惕并未减少。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更安全的藏身之所,恢复实力。龙五爷的搜捕,绝不会停止。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与城市中心相反、更混乱、更难以追踪的城东棚户区蹒跚走去。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黎明的微光,开始照亮这座庞大而残酷的城市,新的一天,危机四伏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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