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石门前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细雨无声飘洒,淋湿了青石板路,也打湿了老乞丐褴褛的衣衫和陈亮的肩头。但那老乞丐浑浊双眼中的一闪而逝的精光,却比雨水更冷,直刺人心。
陈亮心中一凛,知道遇上了非同寻常的人物。他压下心中的波澜,上前一步,恭敬地抱拳行礼,用带着北方口音但尽量清晰的普通话说道:“老人家,惊扰了。晚生路过,被您的埙声和吟唱吸引,忍不住驻足聆听,实在是……玄妙非凡。”
老乞丐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陈亮,目光在他略显单薄却站得沉稳的身形、以及眉宇间那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气质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他看似随意垂着、实则隐含劲力的双手上。
“北边来的?”老乞丐沙哑开口,依旧是那口蹩脚的普通话,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笃定,“身上……有股子‘硬茬子’的味道,还有……刚见过血,伤过元气。唔,还有点儿……别的‘东西’。”他抽了抽鼻子,像是嗅到了什么。
陈亮心中巨震!这老乞丐眼光太毒了!不仅看出他的来历,连他受伤初愈、甚至身上可能沾染的省城那场风波的血腥气和《玄音谱》的隐晦气息都能察觉?此人绝非普通乞丐!
“老人家法眼如炬。”陈亮没有否认,坦然道,“晚生确实从北边来,途中遭遇些麻烦,受了点伤,来花城寻个落脚处。方才听老人家埙声苍古,吟唱玄奥,似乎暗含音律至理,心中佩服,故而冒昧上前。”
“音律至理?”老乞丐嗤笑一声,声音如同破锣刮擦,“娃娃,你听得懂?这可不是茶楼戏院里的靡靡之音。这是‘傩音’,驱邪、通灵、送葬的调子,沾着死人气和香火味的,寻常人听了,要做噩梦的。”
傩音?陈亮心中一动。他在一些残破古籍上见过只言片语,说是远古巫觋祭祀舞蹈时所用,蕴含神秘力量,可沟通鬼神,驱疫辟邪。没想到在这南国花城,竟能亲耳听闻,而且是从一个看似落魄的乞丐口中吹奏出。
“音律本无正邪雅俗之分,存乎一心,用乎一念。”陈亮沉吟道,“老人家所奏,悲凉中蕴含生机,荒诞里暗藏秩序,晚生虽不能尽解其意,却也能感受到其中沟通天地、安抚亡魂的慈悲心肠。这绝非寻常送葬之音。”
老乞丐闻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古井无波,他放下手中的陶埙,那埙形制古朴,颜色暗沉,似乎经历了无数岁月。“娃娃,有点见识。看来不是纯粹的武夫。你身上那点‘音’的味儿,虽然淡,但路子……有点意思,不是南边的路数。”
他顿了顿,盯着陈亮,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后生仔,花城这地方,水浑得很,不像你们北边那般直来直去。这里拜的神多,惹的鬼也多。你身上带着伤,还揣着‘是非’,不好好躲起来养着,到处瞎听什么‘傩音’?小心……听到不该听的东西,惹上甩不脱的麻烦。”
这话已是明显的警告。陈亮听出了弦外之音:这花城地下,果然有另一套秩序,有懂得“非常”手段的人。而老乞丐,很可能就是这圈子边缘的人,甚至可能就是其中一员。
“多谢老人家提醒。”陈亮神色不变,再次拱手,“晚生只想寻个安身立命之所,并无意招惹是非。只是对音律一道颇有兴趣,若老人家不弃,能否指点迷津?这花城地界,可还有懂行的同道?”
“同道?”老乞丐咧开嘴,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笑得有些诡异,“嘿,同道?娃娃,这行当里,哪有什么真正的同道?有的是争名夺利的,有的是装神弄鬼的,还有的……是专门收魂夺魄的!你找同道?是想学艺啊,还是想……找靠山?”
陈亮沉默片刻,坦然迎上老乞丐审视的目光:“晚生只想求个明白。求个音律之本,万物共鸣之理。若有前辈高人能解我心中之惑,自是感激不尽。若无,便自行摸索,但求问心无愧。”
“求个明白?问心无愧?”老乞丐喃喃重复了一句,眼神有些飘忽,仿佛想起了什么久远的事情。他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世道,想求个明白的人,大多死得不明白。娃娃,看你年纪轻轻,身上却背着不轻的因果,听我一句劝,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有些声音,听了,就再也忘不掉了。”
他拿起地上的破碗,颤巍巍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陈亮心知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急忙从怀中掏出刚才在旧书市买的那几片残破竹简,递到老乞丐面前:“老人家,您看此物,可认得上面的符文?”
老乞丐本不欲理会,目光扫过竹简,身形却猛地一顿!他一把抓过竹简,凑到眼前仔细观看,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刻痕,浑浊的双眼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这……这是‘巫诅阴文’!你从哪里得来的?!”老乞丐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甚至有一丝恐惧,“这东西……这东西早就该绝迹了!是催命符!谁沾上谁倒霉!你快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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