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音落下,如同将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了病房中原本就凝滞的空气里,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罗嗲张了张嘴,似乎想习惯性地“策”点什么来打破这死寂,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从胸腔深处挤出的叹息,那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无力感。他黝黑的脸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目光在我和那依旧闪烁着微弱星芒的天字盒之间来回移动,最终颓然地低下头,用那双布满老茧、曾抻过无数碗米粉的大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金属保温桶外壳。
矿灯老人搭在我腕间的手指缓缓收回,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双看惯了地下黑暗与地上光明的眼睛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表示赞同,只是用一种极慢的语速,一字一句地分析着,仿佛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星野,你的心意,我们明白。这担子,你看得见,我们也看得见。”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被病号服包裹的、依旧显得单薄的身体,“但……你现在的身子,你自己最清楚。灵脉枯竭,形同废人,莫说与人斗法争抢,便是长途跋涉、餐风露宿,都可能要了你的半条命。此去非是游山玩水,乃是虎口夺食,步步杀机。你……如何能去?”
他的话像冰冷的凿子,精准地敲击在最为残酷的现实之上。我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指尖传来的只有绵软无力,连握紧这个最简单的动作都显得如此勉强。是啊,我现在这样子,别说对付幽府那些诡异的术法和凶残的爪牙,恐怕连挤上一趟春运的绿皮火车都够呛。
“矿灯嗲讲得对。”罗嗲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长沙口音,急切地补充,“你不是还要呷药、还要定期用文气调理咯?离开长沙,离开我们,哪个来帮你?万一在路上……咯可不是霸得蛮的时候啊,星野仔!会出人命的!”
一直沉默的书院老者此时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学究般的冷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况且,幽府虽暂退,然长沙乃其折戟沉沙之地,亦是我等拼死守护之根。地脉初定,百废待兴,人心未稳,焉知彼等不会杀一个回马枪?若我等皆随你而去,星城根基何人守护?届时首尾难顾,岂非更大之危局?”
老人的话点出了另一个关键——留守。他们三位,矿灯老人连接岳麓文脉,书院老者熟知古籍典章,罗嗲则扎根市井、消息灵通且有着不俗的江湖手段,他们是稳定战后长沙、防备幽府反扑的绝对核心。不可能,也绝不应该全部跟着我离开。
现实的压力如同四面八方合围而来的冰冷墙壁,将刚才那股因星图显现而升起的决心与热血,一点点地挤压回去,露出底下苍白无力的底色。
希望似乎刚刚露头,就被更为庞大的阴影所笼罩。
我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眩晕。脑海里,那幅残缺的星图依旧在缓缓旋转,那些遥远的光点沉默地闪烁着,像是在无声地催促,又像是在冷漠地嘲讽着我的不自量力。
怎么办?
难道真的只能困守于此,眼睁睁看着时机流逝,等待幽府逐个点亮那些星点,最终汇聚成无法抵挡的洪流?
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我重新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在那枚天字盒上。它的光芒比刚才似乎又微弱了一些,那些沿着裂纹流动的光点速度也变慢了,仿佛每一次启动这残缺的“巡天”功能,都在加速它本就岌岌可危的生命力。
但它还在努力。
这死物尚且如此……
我的视线缓缓扫过眼前三位老人。矿灯老人眼中的忧虑与关切,罗嗲脸上的焦急与无奈,书院老者眉宇间的沉重与决绝。他们不是我前行路上的阻碍,恰恰相反,他们是我最坚实的后盾,是我必须考虑也必须保护的“家”。
不能硬来。
不能凭一腔热血去送死。
更不能弃家园于不顾。
需要……一个计划。
一个基于现实、无比艰难、却必须执行的计划。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可能平稳的语调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晓得。您几位讲的,我都晓得。”我慢慢说着,一边说,一边整理着自己纷乱的思绪,“我咯副样子,出去确实是送死。长沙,也绝对不能冇得人守。”
三位老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我脸上。
“所以,不是我一个人去。”我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也不是您几位跟我一起去。”
“那你要哪么搞?”罗嗲忍不住问。
“我需要……眼睛,需要耳朵,需要腿脚,还需要一个能随时让我‘躲’回来的窝。”我的语速加快,一个模糊的构想逐渐在脑中成型,“我不能像冇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我需要信息,需要知道哪个地方有异常,哪个传闻可能和天字盒有关,需要避开幽府的明显陷阱,需要找到当地可能提供帮助的人……或者,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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