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传递成功的振奋,如同暗夜中转瞬即逝的星火,短暂地照亮了前路,随即被更深沉的黑暗与更巨大的压力所取代。成功的喜悦必须被迅速掩埋,转化为更极致的谨慎。因为我们都清楚,在这龙潭虎穴之中,任何一个微小的疏忽,都可能让之前的一切努力付诸东流,招致灭顶之灾。
寓所内的气氛,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王碧奎老师依旧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偶尔会有参谋本部几位级别不高的同僚夫人来访,她也总能得体地周旋,言语间不涉任何敏感话题,只谈家常琐事、孩子教育,巧妙地维持着一种“安于现状”的官太太形象。但每当夜深人静,我总能从她望向老师那深沉的目光中,读到那份挥之不去的忧虑。
老师吴石则更加深沉内敛。在参谋本部,他愈发勤勉,将大量精力投入到审阅防务计划、核查部队驻防、研究东南沿海水文气象等“份内事”上,提出的建议也多是从纯军事角度出发,力求专业、务实,给人一种“埋头业务、不问政治”的印象。他有意无意地与各派系保持距离,尤其在涉及人事安排和内部倾轧时,往往选择回避或持中立态度。这种低调与专注,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一些不必要的关注,但也让我们更加难以触及最核心的机要。
我(聂曦)作为副官,则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更加谨言慎行。我将自己的活动范围严格限制在参谋本部大楼和寓所之间,除了必要的公务交接,几乎不与其他军官有私下往来。我细心观察着大楼里的每一个人,从将官到文书,试图从他们的言谈举止、人际交往中,分辨出哪些是真正埋头工作的,哪些是派系骨干,哪些又可能身负特殊的监视使命。那个机要室的林姓中尉,依旧是我重点警惕的对象,他的目光似乎总在不经意间扫过老师办公室的方向。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这种平静,更像是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一个周二的下午,天气闷热,乌云低垂,似乎酝酿着一场雷雨。老师正在办公室内与作战厅的一位处长商讨关于外岛防御工事加固的预算问题,我在外间整理文件。这时,走廊传来一阵略显杂沓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伴随着低声的交谈。
我的心猛地一紧。这种脚步声,不同于寻常军官,带着一种特有的、属于特务机关的警惕与压迫感。我立刻起身,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望去。
只见几名穿着中山装或西装、眼神锐利的男子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过来。为首者,身材微胖,面色白净,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嘴角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正是保密局局长毛人凤!
他居然亲自来了!
我迅速退回座位,压低声音向里间通报:“老师,毛局长来了。”
里面商讨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椅子移动的声音。老师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他亲自拉开了里间办公室的门。几乎同时,毛人凤也在那几名贴身随从的护卫下,走到了门口。
“毛局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快请进。”老师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热情,侧身让开通道。他目光扫过毛人凤身后的随从,语气平和,“这几位兄弟……”
“哦,他们在外面等候即可。”毛人凤摆了摆手,脸上笑容可掬,目光却像探照灯一样在老师脸上扫过,随即又落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似乎能穿透肺腑。我立刻躬身行礼,表现出副官应有的恭谨。
毛人凤独自一人走进了老师的办公室,随从们则面无表情地守在了门外,像几尊门神,隔绝了内外。老师随手将门虚掩上,但并未关死——这是一种姿态,表明谈话是公开的,无需避人。
我站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虽然听不清里面的具体谈话内容,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已经弥漫开来。我强迫自己冷静,继续整理桌上的文件,耳朵却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门缝里逸出的每一丝声响。
里面传来了寒暄声,是毛人凤先开的口,语气轻松,像是老朋友串门:“虞薰兄,近日公务繁忙,一直想来拜会,总是抽不出空。怎么样,还适应吧?这台湾的气候,可比南京潮湿多了。”
“劳毛局长挂心,一切都好。为国效力,谈不上适应不适应。”老师的声音平静如常,“局长日理万机,今日怎么有空到参谋本部这小庙来?”
“哎,此言差矣。参谋本部乃军机重地,何来小庙之说?”毛人凤笑道,话锋却随即一转,“不过,正因为是重地,才更需加强保卫工作啊。近来,共谍活动猖獗,无孔不入,尤其是这参谋本部,更是他们觊觎的目标。兄弟我肩上的担子,重得很哪。”
试探开始了!我屏住呼吸。
“毛局长所言极是。”老师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非常时期,确需提高警惕。参谋本部上下,定当全力配合保密局的工作,整肃内部,严防死守,绝不给共谍任何可乘之机。” 他主动将话题引向了“配合”与“整肃内部”,姿态放得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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