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微尘,苏妃所言,是否属实?”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沉甸甸的威压,在这片混乱过后的寂静中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所有人的目光,或恐惧,或幸灾乐祸,或担忧,都聚焦在那抹月白色的身影上。
苏玉棠伏在褚烨脚边,肩膀因哭泣而微微耸动,嘴角却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勾起一丝得逞的冷笑。她倒要看看,在“铁证”如山和陛下亲问之下,月微尘还能如何狡辩!
月微尘缓缓抬起眼睫,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对上褚烨审视的目光。里面没有惊慌,没有委屈,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片近乎荒芜的平静,以及一丝极淡的、洞悉一切的嘲弄。
他看到了褚烨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疑虑,也看到了那疑虑之后,更深沉的、属于帝王的冷酷与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想要将他彻底压服的执念。
辩解?
向谁辩解?向这个设下囚笼折辱他的皇帝?还是向这群等着看他笑话的宫人?
向一个心中早已预设了他有罪的人证明清白,本身就是一种耻辱。
他微微动了动被玄铁镣铐锁住的手腕,冰冷的金属触感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他想起那份染血的《伏罪书》,想起影煞他们尚在牢中。逞一时口舌之快,或许能换来片刻的清白假象,但随之而来的,可能是褚烨更疯狂的报复,波及他所要守护的一切。
不值得。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月微尘极其缓慢地、几不可查地摇了一下头。他没有开口,只是用那双沉静得过分的眼睛,看着褚烨,仿佛在说:“你心中已有论断,又何必多此一问?”
他的沉默,在旁人看来,无异于默认。
苏玉棠心中狂喜,立刻哭得更大声:“陛下!您看到了吗?他默认了!他无话可说了!求陛下为臣妾主持公道啊!”
褚烨的眉头锁得更紧。月微尘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预想中的激烈反驳、苍白辩解,一样都没有。只有这该死的、仿佛能将一切都吸入其中的沉默!
这种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他心烦意乱。它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让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威压和掌控,在对方眼中都如同儿戏。
他难道就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不在乎会不会因此受罚?
还是说……他笃定了自己不会把他怎么样?
这个念头让褚烨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他讨厌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讨厌月微尘这副仿佛超脱物外、唯独他褚烨在唱独角戏的姿态!
“好,好得很。”褚烨的声音冷得像冰,他俯视着月微尘,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月教主这是……敢做不敢当?还是觉得,对朕的妃嫔下手,根本不值一辩?”
话语中的讽刺与压迫,如同实质般向月微尘涌去。
月微尘依旧沉默,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睫,遮住了眸中可能泄露的情绪,目光落在自己沾了些许池水泥渍的袍角和沉重的镣铐上。湿透的衣物紧贴着他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寒意,但这寒意,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他这副油盐不进、任打任罚的模样,彻底激怒了褚烨。他猛地一甩袖袍,挣开了苏玉棠的拉扯,向前一步,几乎与月微尘鼻尖相触,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月微尘,你以为沉默就能解决一切?朕告诉你,在这宫里,朕的话就是规矩!朕要你生,你便生!朕要你死,你便死!同样,朕若要你开口,你就必须给朕开口!”
他靠得极近,灼热的呼吸拂在月微尘冰凉的额头上,带着龙涎香的霸道气息。月微尘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翻腾的怒意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无视的挫败。
月微尘终于有了反应。他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低哑,带着无尽的苍凉与讥诮。他抬起眼,再次看向褚烨,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散在风里:“陛下……不是早已断定月某是那等穷凶极恶、睚眦必报之徒了吗?既然如此,月某……辩与不辩,又有何区别?”
他的话,如同最锋利的针,精准地刺破了褚烨强装的怒火,直抵其内心深处那一点不愿承认的疑虑。
褚烨呼吸一窒,竟一时语塞。
是啊,他早已给月微尘打上了“魔教妖人”、“危险之徒”的标签,那么对方做出“推妃落水”这等事,岂不是“顺理成章”?为何自己心中还会觉得不对劲?为何还会因他的沉默而如此恼怒?
这种认知让他更加烦躁。他厌恶这种被对方看穿、甚至是被自己看穿的感觉。
“陛下!”苏玉棠见情况似乎有些偏离预期,连忙哭着插话,“他这是巧言令色!他……”
“闭嘴!”褚烨猛地回头,厉声呵斥。那眼神中的冰冷与不耐,吓得苏玉棠瞬间噤声,脸色惨白,再不敢多言一句。
褚烨转回头,死死地盯着月微尘,胸膛微微起伏。半晌,他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漠与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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