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科长回了家,心里像压着块浸了水的棉絮,沉得慌,连呼吸都觉得费劲。
晚饭时,妻子炒了他爱吃的青椒肉丝,油亮的肉丝裹着青椒的鲜辣,汤汁浇在米饭上能拌得人食欲大开——这是他平时能敞开肚皮吃两大碗的硬菜。
可今天却只扒了几口白米饭,筷子戳着碗里的菜,半天没送进嘴里,连青椒最勾人的香味都没闻进去。
“怎么了这是?”妻子见他魂不守舍,放下手里的碗筷,关切地问,“从下班回来就耷拉着脸,是不是单位出什么事了?”
魏科长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个笑容:“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可这话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朝夕相处的妻子。
她看了看桌上几乎没动的菜,又看了看丈夫紧锁的眉头,没再多问,只是默默给他盛了碗汤:“累了就多喝点汤,别硬扛着,有事儿咱夫妻俩一起商量。”
饭后,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里,抬头望着天。
圆月悬在墨色夜空里,像面锃亮的银镜,又像只温润的青花瓷盘,清辉洒在院里的老槐树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风一吹,树影跟着轻摇,景致本该舒心,他却半点兴致也无,连树上的蝉鸣都觉得吵得慌。
他眉头紧锁,双眼微闭着琢磨:陈总是真器重自己,还是听了闲话,想把自己从工资科调走?
国企里,工资科可是实打实的“香饽饽”——不仅要算清几百号人的工资,还得吃透养老、医保、公积金的各项政策,连职工退休后的独生子女补贴、冬季取暖费都跟这儿挂钩。
没个三五年的功夫根本摸不透里头的门道,单位从来不会随便换科长,怎么偏偏就选中了自己?
这到底是重用,还是变相排挤?
会不会是前阵子算年终奖时,没给某个领导的亲戚多算奖金,人家记恨上了,故意给个烂摊子让自己栽跟头?
还有上次绩效评定,生产科的王科长想给自己手下的人走后门加分,被他当场拒绝,会不会是王科长在背后使了绊子?
越想越乱,夜里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浑身像被火烤着似的焦躁,额头上都沁出了薄汗。
一会儿琢磨前阵子算工资时,是不是不小心把某个科室的加班费算少了,得罪了科长;
一会儿又回忆过去跟各科室打交道的细节,生怕自己哪句话没说对,让人抓住了把柄;
一会儿又想起碳化硅厂那堆烂摊子——拖欠的工资、老化的设备、涣散的人心,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想来想去,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像塞满了揉皱的纸。
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合了眼,梦里全是碳化硅厂的烟囱,冒着黑沉沉的烟,把整片天都染得一片灰暗。
魏明远在家里闷了三天,只觉日子比往年寒冬还漫长,每分每秒都熬得慌。
院儿里的槐树叶都抽了新叶,绿得发亮,随风轻轻摆动,他却没心思看一眼。
连妻子喊他帮忙浇花,都心不在焉地把水洒到了花盆外,弄得满地湿漉漉的。
妻子看他实在煎熬,忍不住劝道:“要么就答应下来,要么就干脆拒绝,总这么琢磨来琢磨去,身子都要熬坏了。”
“你要是想去,我支持你,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要是不想去,咱就安安分分在工资科干,也挺好。”
魏明远叹了口气,没说话。
他不是没想过拒绝,可一想起陈总那恳切的眼神,想起座谈时职工们期盼的模样,心里又实在过意不去。
正愁得在屋里转圈时,传达室的老张顶着大太阳送来了封信,额头上全是汗珠,手里的信封被攥得有些发皱。
“魏科长,陈总让我给你送过来的,说让你务必亲自拆开看。”
信封上是陈总熟悉的笔迹,遒劲有力,笔画里透着股干脆利落的劲儿,没有多余的修饰。
他连忙拆开信,指尖捏着薄薄的信纸,指腹能摸到纸的纹路,目光落在纸页上,先前的犹豫渐渐散了,一字一句认真读了起来:
老魏同志:
见字如吾。
上次谈话后,数日未得你回复,我知道你在反复权衡——换作任何人面对这副担子,都会有压力,都会琢磨前前后后,这很正常,我完全理解。
写这封信,不是想给你施压,只是想掏心窝子跟你聊几句,像朋友似的,没那么多上下级的规矩。
碳化硅厂的兴与衰,不只是北大井服务公司一家的事,更牵着矿务局深化改革的成败。
你知道,它是矿务局第一个股份制试点企业,职工们掏了真金白银入股,把养老的钱、给孩子上学的学费、娶媳妇的彩礼钱都投了进来——若是垮了,往后谁还信改革能成?
职工入股的钱会打水漂,他们对企业的那点信任,也会跟着碎了。
这份信任一旦没了,再想捡回来,难上加难,比让枯树再发芽还难,比让冻住的河开春还慢。
我选你挑这担子,绝非心血来潮,更不是听了谁的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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