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瑾踩着青石板上的晨露进城时,街上的行人甚少,肩胛骨下的刀伤正随着心跳抽痛。
浸透麻衣的血痂被山风一吹,硬得像块烙铁硌着皮肉。
她好似没有知觉般,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将裹药的素纱披帛紧了紧,眼睛正四处张望。
山下的东西,看着都很稀奇。
城南早市刚支起的蒸笼腾起白雾,肉包子的香气混着血腥味钻入鼻腔,激得胃袋猛地抽搐。
“新出笼的猪肉大葱——”摊主掀开笼屉的刹那,三十六个白胖包子整齐列阵。
秋瑾盯着最顶上那个被竹篾印了红点的,恍惚想起三日前在梦婆山,温央捧来的祝寿糕也点着这样的朱砂印。
“让一让诶!”
运泔水的驴车擦着衣角碾过,腐臭的馊水泼在青石板上。
秋瑾被撞得歪斜两步,后腰撞上酱菜摊的木架。
陶瓮里的腌萝卜随震颤浮沉,酱色汁液晃出涟漪,倒映出她褴褛衣襟上的烟火和尘土。
摊主忙护住陶瓮,抄起扫帚驱赶:“真晦气!一大早还没开张呢!别在这站着,耽误我做生意!”
她退到墙根阴影里,看着对面馒头铺蒸腾的热气。铁锅里的沸水咕嘟作响,像极了梦婆山上寒潭底的气泡。
背上的伤口突然涌出温热血流,顺着脊椎滑进腰窝。
她摸索着去按,指尖却触到团黏腻发硬的东西。
糖糕摊的铜勺敲击声刺破晨雾。
“香甜软糯的糖糕…三文钱一个,好吃还不贵!唉,姑娘要不要来两个?”
摊主掀开笼布,蜜糖混着糯米的甜香,让人食欲倍增。
秋瑾盯着金黄油亮的糖糕,喉头滚动。她记得这种吃食,去年上元夜北堂仲邯翻墙送来时,外层裹的是桂花蜜而非芝麻。
“给我吃的吗?我没有钱…”
话音未落,四周陡然寂静。馄饨摊的漏勺悬在半空,茶博士的铜壶嘴凝着水珠,连驴子都停止嚼草。
秋瑾茫然望着众人惊愕的脸,不明白这四个字比山中的百鬼哭嚎更骇人。
“哪来的疯丫头!吃东西哪有不给钱的道理!走走走…”摊主的铜勺砸在案板上,震得蒸笼跳动,“没钱就滚远点!”
斜刺里突然伸出只枯手,攥着半块发霉的炊饼:“小娘子若肯跟我...”
秋瑾微微后退时,撞翻了一个卦摊。褪色的八卦旗裹住她小腿,铜钱哗啦啦洒了一地。
算命瞎子摸索着抓她脚踝:“撞翻老夫摊子,须得赔...”
触到她裙角湿黏的血,突然尖叫着缩手:“血光之灾!血光之灾啊!”
人群潮水般退开,空出三丈见方的青石地。秋瑾望着滚落脚边的铜钱,忽然想起,这应该就是小童说的“铜钱”吧。
她蹲身去捡,眼前却炸开白茫茫的雪片——原是失血过多,有些眩晕。
包子铺的伙计拎着泔水桶出来,隔老远泼向她的位置。混着菜叶的馊水浇在卦摊上,冲散了血迹。
秋瑾双眼呆滞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走到一围墙处,她有些疲惫,便蜷缩着靠在围墙,一夜未睡,又滴水未进,此时有些困倦。
不料靠在墙上时,压到肩背处的刀伤,她蹙起眉头,换了个方向。
她靠着墙根,数着瓦当上的苔藓斑点,一片、两片...数到第十七片时,双眼开始模糊,慢慢闭上了。
程灵悦踢开挡路的碎石时,绣鞋尖沾了团暗红。
她俯身细看,青苔斑驳的院墙上蜿蜒着血痕。顺着痕迹望去,秋瑾正蜷在墙边,素纱披帛被血污浸成褐红色,腕间隐约可见血红色的压痕。
“喂!”她用脚轻轻踢了一下她,又拨开了秋瑾散乱的发丝,“还活着没?可别脏了我家外墙。”
“小姐,我们走吧!这这…怕是个死人!我们叫家丁过来把她拖走吧!”
丫环小汐,看着躺在那里,不知是死是活的女子,心里毛毛的。
“怕什么!光天化日的,万一还活着,你见死不救啊!”
这声音委实不算温柔,甚至有些聒噪。秋瑾的睫毛颤动如垂丝蝶翼,露出底下琉璃色的瞳孔。
程灵悦看着她,微微愣神。
“小汐!”她突然提高嗓音,“把她给我抬去西厢房去!你躺在这里,把我墙都弄脏了。你得给我干活抵债,知道吗?”
秋瑾侧身看了看靠着的墙面,确实有块血迹。
“得…还是个小傻子!你现在受伤了,先养好伤,再帮我干活两个月。听明白了吗?”程灵悦见她不说话,又提高声音。
“你不回答,就等于同意了!走吧…小汐,给她搭把手。”
小汐小心翼翼地上前,看她确实没什么危险性,这才伸出手去。
等回到西厢房,程灵悦忙吩咐道:“小汐,把我的乌木药箱拿过来。还有打盆清水来,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
“好的,小姐。”
“还有,准备点吃食!”
小汐还没踏出门,又听到她家小姐的吩咐。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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