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崔少林猛地按住她的手，却摸到满掌冰凉。“唉…他们之间的事，我知道的并不深。今日事，万不可外传！”
崔少林也知崔夫人的为人，却忍不住再唠叨一遍。
茶盏中的涟漪渐渐平息，崔夫人的指尖却仍在微微颤抖。
她恍若未闻，又接着刚才的思绪。
“修文太子若还活着，怕是和祖父岁数相当，有六十七八了吧。”她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什么，“可静绾才十五岁...”
话未说完，她自己先怔住了。
茶汤里浮沉的茶叶突然像无数只窥探的眼睛。
崔少林的手掌猛地收紧：“你今日听到的每一个字，都是催命符。别再去想了，到此为止！”
崔夫人突然惊醒，迅速收敛神情。
“妾身知道了！”
秋瑾攥着陆明萱的手腕疾步穿过回廊。
陆明萱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她还没有从刚才书房里听到的信息中回神。
秋瑾确认四周无人，才在假山后停住。阳光将两人的影子印在起伏不平的石子路上。
“明萱，有些事情需要一起告诉你。你…如今我们东黎的龙椅上——”她喉头滚动，“坐着的并不是真正的陛下！而是有人假冒的…”
陆明萱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往后退了一大步，背抵在假山上。
“是修文太子...”秋瑾的声音染上寒意，“他用了几十年，把沧澜城变成刀鞘，把京中变成刀刃。”她突然按住陆明萱的肩，“如今的北祭也陷入内乱，北祭王被人换魂。只怕现在的北祭王也是修文太子的人，还有西宁…西宁当今皇上是东黎大长公主的儿子。
现在只有南祁还算安全，没有被他掌控。明萱，其实进入沧澜城就是一个冒险的举动。可我还是把你拉进了这浑水里…”
陆明萱刚要开口，秋瑾又突然捂住她的嘴。
假山后面似有声响。
崔夫人盯着自己袖口沾到的茶渍，忽然想起十五年前那个暴雨夜。崔少林浑身是血抱着个婴孩跪在她面前时，老太爷书房里的灯亮了一整夜。
当时她只当是丈夫在外惹的风流债，如今才惊觉——
就当就是在那夜，崔家卷入这惊天密谋中了吧。
吉凶祸福，终是难料！
秋瑾的指尖凝出一缕幽蓝暗芒，映照出假山后那一角杏色罗裙——那裙裾上绣着的银线缠枝纹，崔静绾站在了光影外。
“崔小姐。”秋瑾突然松开陆明萱的手腕，指尖寒霜瞬间化作水汽消散。
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眼底却凝着一丝冷意：“不知崔小姐是恰巧路过，还是特意在此候我多时？”
崔静绾从太湖石后缓步走来，杏色披帛被穿堂风掀起，像只欲飞的蝶。她朝秋瑾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发间那支累丝金凤步摇纹丝不动。
“梦婆大人。”少女抬起脸时，秋瑾注意到她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像是多夜未眠。
那双的杏眼里盛满复杂的情绪，三分无奈七分惋惜：“您不该回来的。”
秋瑾袖中的犀角梳突然发烫。
她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在身后，任由梳齿在掌心刻出几道红痕。
“哦？”秋瑾挑眉，“崔小姐这话是何意？我倒有些不懂了！”
此刻的崔静绾，好似愁绪满怀。她眼睛望向远处，不知在看什么。
“以梦婆大人的聪慧，想必早已看透沧澜城这潭浑水。”她忽然回眸直视秋瑾，“我原以为...您是借着梅无咎大祭司的事由，要永远离开这是非之地。继续做你的梦婆大人，只在意您的一方天地里呢…”
这句话像柄钝刀，猝不及防捅进秋瑾心口。她面上不显，心中却泛起苦笑——十几日前她还是个缺了一魄的糊涂人，哪里能想到这许多？更不曾察觉，自己每一步竟都落在他人棋局之中。
“崔小姐说笑了。”秋瑾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天下之大，哪有什么真正的净土。不然，此刻我也能在梦婆山煮酒烹茶，怎会搅进这浑水中？”
谛听的第一炮，就直接毁了梦婆山。所以，梦婆山也并不是什么世外之地，早已被人攥在手心里了。
崔静绾突然上前半步。
秋瑾闻到少女身上传来的冷香，不是寻常闺秀用的茉莉蔷薇，而是带着药苦味的龙脑香。
“您若是有法子离开，我倒是可以助一臂之力。”崔静绾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却字字清晰，“西城门今夜子时，会过一队胡商，他们的是要到沙漠那边去的。”她袖中滑出半块青玉符，借着替秋瑾整理披风的动作塞进她袖袋，“这是过所凭证，你若去了那里，便可离开了。”
秋瑾触到玉符的刹那，脑海中突然闪过破碎画面：血月当空，衍封的疯狂，和棺中躺着个与她容貌相似的女子...
“为什么？”秋瑾猛地攥住崔静绾的手腕。少女的脉搏在她指尖下跳动，快得异乎寻常。
崔静绾垂下眼帘，长睫在脸上投下扇形阴影。“我只想...”她顿了顿，改口道：“崔大人待我如同亲女，可他只是把我当作...一颗比较好用的棋子。”这句话说得极轻，却带着刻骨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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