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源哥儿风尘仆仆地赶回府中时,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外出归家的松快。
他甚至还给海棠带了一支素雅的玉簪,给那胖乎乎的儿子带了个小巧的银铃铛。
然而,刚踏入府门,那遍悬的白幡、压抑的气氛便让他心头猛地一沉。
“怎么回事?府中谁……”他抓住一个低头疾走的下人,厉声问道。
那下人吓得扑通跪地,颤声道:“回、回爷的话,是……是海棠姨娘和小少爷……前日染了急症,没了……”
“什么?!”
源哥儿如遭雷击,愣在当场,手中的锦盒“啪”地掉在地上,玉簪断裂,银铃滚落尘埃。
他猛地揪住那下人的衣领,目眦欲裂,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离家时还好好的!”
为何没有给他去信?
他一把推开下人,如同疯了一般冲向海棠的院落。
院内空空荡荡,早已人去楼空,只有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药味和焚烧东西的气息,证明着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海棠!裕儿!”源哥儿对着空屋嘶吼,回应他的只有穿堂而过的冷风。
源哥儿双目赤红,浑身煞气地冲进正厅。
苏夫人正坐在那里垂泪,老夫人面色凝重地坐在上首。
“夫君,你回来了……”苏夫人站起身,拿着帕子拭泪,话未说完——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她脸上,力道之大,让她直接摔倒在地。
“毒妇!是不是你做的!”源哥儿指着她,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我离家才几日?她们就染了急症?还是母子同时毙命?天下哪有这般巧合的事!”
定是她动手的!
当初娶她过门,他心中是愿意的,因为他曾暗中观察过她。
那时,她待海棠极好!对一个婢女和颜悦色,他便觉得她是个温和善良之人。
只是,没想到…她这般恶毒!
苏夫人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暴怒的夫君,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哭声。
她泣不成声,委屈道:“夫君!你……你怎能如此冤枉我!我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她们母子的离世。
可那是瘟疫啊!城中都在传!我……我难道愿意看到府中发生这样的事吗?我也是为了全府上下着想,才……才不得已尽快处理,难道要等着瘟疫传开,害了母亲,害了你,害了全府的人吗?”
她哭得凄惨,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一股脑倒出,死死咬定是瘟疫。
“放屁!”
源哥儿根本不信,他俯身,几乎贴着苏夫人的脸,眼神冰冷如刀,“她整日待在府中,如何染上瘟疫?就算染上,为何不请大夫?为何封锁院子?为何没有第一时间给我去信?为何我回来,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告诉我!”
他猛地直起身,对着门外厉喝:“来人!去把棺材给我起出来!我要请仵作验看!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急症’!”
“胡闹!”
一直沉默的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气得浑身发抖。
原本她想着让儿子出出气,打闹一番就过去了。
现在居然要起棺!
“源儿!你疯了不成!入土为安,你这是要让我府上成为全城的笑柄吗?为了一个姨娘,一个庶子,你要开棺验尸,惊扰亡灵,让你父亲、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母亲!”
源哥儿转向老夫人,眼中是痛彻心扉的不解与愤怒。
“那不只是姨娘!那是我的女人!那是我的长子!他们死得不明不白!难道我就该这样糊里糊涂地认了?连查明真相都不能吗?”
“查明真相?什么是真些相?真相就是,她们母子死了!染上瘟疫病逝的!”
老夫人冷笑一声,走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话语却如同重锤。
“你闹一闹便罢了!你还想怎么查?查出来又如何?若是瘟疫,你惊动官府,弄得满城风雨,对你官声有何好处?若不是瘟疫……”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瘫软在地的苏夫人,又看向儿子。
“那是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正室。更何况…家丑不可外扬!
难道你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治家不严,后宅不宁,正室谋害妾室子嗣?这等丑闻,足以让你在官场上被人攻讦,让你父亲在朝中抬不起头!”
“所以呢?”
源哥儿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绝望的嘲讽,“所以就为了这所谓的脸面,所谓的官声,我连替他们讨个公道的资格都没有?就要眼睁睁看着害死他们的人逍遥法外?母亲,那是两条人命!我的儿子!您的孙子!”
“我如何不知!”
老夫人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心里就不痛吗?那是我们府上第一个孙辈!但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
你要做的,是稳住这个家,是维护家族的体面!而不是在这里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妾室,喊打喊杀,甚至要休妻!苏氏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她的娘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岂是你说休就休的?你想引发两家纷争吗?”
源哥儿看着母亲,又看看地上哭得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苏夫人,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凉与无力。
“好……好一个家族体面!好一个官声前程!”
他止住笑,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寒潭。
“既然这个家容不下一点‘真’东西,只在乎这张虚伪的皮,那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苏夫人,那眼神冰冷刺骨,再无半分夫妻情分。
“苏氏,从今日起,你就在你的佛堂里。好好为你害死的人诵经祈福吧!没有我的允许,不得踏出半步!”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不理会苏夫人的哭喊,踉跄着转身,大步离去。
那背影,充满了萧索与决绝。
“夫君…源哥…和我无关啊!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为了一个妾室。这般冤枉折辱我……”
厅内,只剩下苏夫人哭喊,渐渐变成压抑的啜泣。
老夫人看着远去儿子,沉重的叹息。
看样子,源哥儿比他爹更重感情,从前她还以为他也是个风流种呢。
一场风波,看似被强权压下,但裂痕,已深可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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