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刃全神贯注于眼前的小狗与小鸟,却未曾察觉,一群漆黑如墨的蚂蚁已悄然爬上了他的靴筒。
影刃的整个世界,此刻已压缩至极致。他的意识如同一柄被磨砺到最锋利的薄刃,全部的锋芒都指向了前方——那只气场深不可测的幼犬,以及梁木上那四道如同实质的、冰冷刺骨的目光。他的精神力高度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丝心神都用来分析对手的动向,捕捉那可能一闪即逝的破绽。在这种级别的对峙中,任何分心都意味着死亡。因此,他对外界的感知,尤其是对身后、对脚下的感知,被下意识地压缩到了最低限度。他就像一个全神贯注于棋局的棋手,眼中只有那决定胜负的棋子,却未曾留意到,棋盘的边缘,正有无形的阴影悄然蔓延。那群漆黑如墨的蚂蚁,便是在这感知的盲区中,开始了它们的入侵。它们并非从地面大举进攻,而是沿着墙壁的阴影,如一道流动的墨线,无声无息地抵达了他的脚边。它们的动作协调得令人发指,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声响,仿佛它们不是在爬行,而是在融入黑暗本身。当第一只蚂蚁的六足触碰到他那由千层蛟皮鞣制而成的靴筒时,没有引起任何注意。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成百上千只蚂蚁汇成一股沉默的黑色洪流,顺着靴筒的纹理,开始了它们不动声色的攀登。
这些生灵细如芥子,行动却迅疾如风,沿着衣缝的褶皱无声蔓延。
若是有凡人在此,或许只会觉得地面有些异样的黑影流动,但绝不会想到这竟是活物。这些蚂蚁的体型小到了极致,每一只都不过一粒黑米大小,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然而,它们的行动力却与这渺小的体型形成了荒谬而恐怖的反差。它们不是在“爬”,而是在“流淌”。整个蚁群仿佛一个拥有统一意志的有机体,以一种超越了物理定律的协调性,沿着影刃那身贴身的夜行衣的褶皱,向上蔓延。衣物的每一道缝线,每一处因动作而产生的微小凸起,都成了它们前进的天然阶梯。它们没有发出任何窸窣之声,那数以万计的细小足节与布料摩擦,本该汇成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此刻却诡异地消失了。仿佛这些蚂蚁的存在本身,就带着一种“静”的属性。它们所过之处,留下一道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湿润的痕迹,那并非黏液,而是一种更为精纯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能量场。它们如同一支由微型刺客组成的精锐军队,正沿着敌军的防线,执行着最隐秘的渗透任务。
它们并非凡物,蚁群中隐有赤金色的工蚁混迹其间,触须轻颤间散发出极淡的辛辣气息——正是中医典籍中所载的攻毒杀虫之物。
当蚁群蔓延至影刃的小腿时,这支沉默军队的“精英部队”才显露出来。在纯粹的墨色洪流中,偶尔会闪过一丝极难捕捉的、如同熔金般的赤金色光芒。那是一只只体型稍大的工蚁,它们的外壳并非纯黑,而是呈现出一种深沉的、近乎于黑的赤金色泽,仿佛是用最精纯的赤铜与黄金熔炼后锻造而成。这些赤金工蚁在蚁群中扮演着“工兵”与“先锋”的角色。它们的数量不多,大约每百只黑蚁中才有一只,但它们的存在,却让整个蚁群的威胁等级呈几何倍数增长。它们的触须比普通黑蚁更加粗长,每一次轻颤,都仿佛在空气中拨动着无形的弦。随着它们的动作,一股极淡、却极具穿透力的辛辣气息,开始在影刃的衣物下弥漫开来。这股气息,霸道而尖锐,像无数根无形的细针,试图刺入他的毛孔。影刃的脑海中闪过一丝模糊的记忆,那是他在某本残破的古籍中见过的记载——一种名为“赤金火蚁”的奇毒之物,其蚁后体内凝结的“火蚁珠”,是炼制至阳至刚丹药的引子,而这些工蚁本身,其分泌的毒液便是天下阴寒之物的克星,是攻毒杀虫的无上圣药。然而,圣药与剧毒,往往只有一线之隔。对于被它们当做“虫”来攻杀的影刃而言,这所谓的圣药,此刻便是索命的阎罗帖。
影刃只觉肌肤传来一阵微痒,他下意识地以为是精神高度紧张所致,并未在意。
那股辛辣的气息终于穿透了衣物,触及了他的皮肤。影刃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一阵微痒的感觉,如同夏夜的蚊虫叮咬,从他的小腿外侧传来。这种感觉是如此的轻微,如此的不足为道。对于一个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身上伤疤纵横交错的杀手而言,这种程度的痒感,甚至比不上伤口愈合时的正常反应。他此刻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如何应对眼前的危机,大脑在高速运转,计算着小狗可能的攻击方式、小鸟的飞行轨迹、自己最佳的闪避路线和反击时机。在这种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身体传来的一些微不足道的信号,很容易被大脑自动过滤、忽略。他下意识地将这阵痒感归结为精神过度紧张导致的皮肤敏感,或是汗液刺激的正常现象。他甚至没有分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神念去探查那片皮肤。这个致命的疏忽,为这支无声的刺客大军,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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