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石壁上那行泛着青草香的“阿月等你”，喉结动了动。
老皮的爪子还按在“月”字上，胡须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这味儿和那小哭包的眼泪一模一样！”
“那不是名字。”碧涟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的丝线，“是陷阱。”她半透明的指尖划过我掌心的水果糖，糖纸上“阿月”两个字突然开始融化，像被谁含在嘴里舔过似的，“灵脉怨念会模仿生前所见，用最熟悉的东西引你入局。”
我的后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天在储物间，我也是闻到类似青草香才追着哭声跑过去，结果撞进了黑雾里——原来从一开始，那团哭哭啼啼的灵体就在用记忆碎片钓我？
“我试试直接问她。”我深吸一口气，背靠着潮湿的石壁坐下。
老皮“吱”地跳到我肩头，尾巴卷住我耳垂；火尾狐蹲在脚边，火焰收敛成橘红色的小团，像盏稳妥的灯；惊云趴在我另一侧，雷纹在皮毛下若隐若现，活像根随时会炸的爆竹。
碧涟飘到我正前方，水袖里渗出的灵气在我们周围织成淡蓝色的屏障：“灵体沟通需要共情。你得把自己的情绪降到和她同频，像……像两片落进同条溪流的叶子。”
我闭紧眼。
太阳穴突突地跳，那是PTSD发作前的征兆——以前在病房里，每当我试图回忆父母被杀那晚，就会这样。
但这次我没躲，反而主动扒开记忆里那层血痂：妹妹趴在我背上咯咯笑的温度，父亲给我递绿豆汤时碗沿的裂缝，母亲在菜市场和菜贩子砍价的嗓门……这些碎片在意识里浮起来，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我对着空气轻声问。
空气里先是一阵沉默，像有人捂住了耳朵。
接着传来极轻的抽噎，像雨丝打在青瓦上：“……不记得了。”
我的心脏漏跳一拍。
那声音比之前更清晰，带着点哑，像个刚哭过的孩子。
老皮的尾巴在我耳垂上轻轻扫了扫，是在安抚。
“当年玄冥宗改造灵脉时，会用符咒抹去实验体的记忆。”碧涟的声音从屏障外渗进来，“他们要的是纯粹的怨气，不要会挣扎的灵魂。她是最早一批……”
我喉咙发紧。妹妹被抱走时，也是这样被抹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气吗？
“我们必须帮她找回来。”我睁开眼，发现睫毛上沾着湿意——不是我的，是从空气里凝出来的，带着青草香的雾。
碧涟的水袖突然泛起涟漪。
她望着我身后的石壁，眼神里浮起几丝焦虑：“灵识共鸣的机会只有一次。你要顺着她的情绪走，别被执念拽进去。”
“我知道。”我重新闭眼，把灵力调到最低频率。
这是老皮教我的，像老鼠偷粮时放轻脚步那样，让灵识软得像团棉花。
意识突然一沉。
这次的意识空间和以往不同。
没有黑雾，没有撕裂的惨叫，只有一片被晨雾笼罩的山谷。
我看见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在田埂上跑，布鞋底沾着泥，手里举着朵野菊。
远处有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在唤：“阿音！饭要凉了——”
我的呼吸一滞。阿音？
画面闪了闪，变成傍晚的灶房。
小女孩趴在木桌上写作业，煤油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扑棱翅膀的鸟。
戴草帽的男人蹲在门槛边擦锄头，裤脚还沾着泥：“阿音今天学了啥？”“《咏鹅》！”小女孩脆生生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阿音真乖。”女人端来一碗红薯粥，吹了吹递过去，“慢点吃，烫。”
画面突然扭曲。
黑雾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小女孩的尖叫被揉成碎片。
我看见穿道袍的人举着泛着青光的剑，女人扑过来护着她，血溅在野菊上，红得像要烧起来。
“阿音，跑——”
“不要！”我喊出声。
意识空间剧烈震动，那些破碎的画面突然串成线：小女孩被按在石台上，道袍人念着听不懂的咒，她的眼泪滴在石缝里，渗进灵脉；她的名字被符咒烧成灰，飘进风里；她的记忆被灵脉吞掉，只留下无穷无尽的哭。
“阿音……”我轻声念。
所有画面突然静止。
黑雾退潮般散开，小女孩站在我面前。
她的脸还是模糊的，但我能看清她睫毛上的泪——和石壁上的雾，和糖纸上的香，一模一样。
“你知道我的名字？”她的声音不再抽噎，带着点惊喜的颤抖。
我点头：“阿音。”
她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笑，像春天下过雨的山谷，所有的花突然都开了。
她的身影不再是一团模糊的雾，有了清晰的轮廓：羊角辫，蓝布衫，裤脚沾着泥——和记忆里跑过田埂的小女孩，分毫不差。
“我就知道，会有人记得。”她伸出手，指尖碰到我灵识的瞬间，我听见灵脉深处传来轰鸣，像沉睡的古钟被敲响。
“陈哥哥。”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眼睛里映着意识空间里的光，“你愿意带我一起离开吗？我不想再困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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