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着老僧踩过最后一块碎砖时,鞋底碾到了什么硬物——是半片破碎的青瓷,釉色和我家老碗柜里那套菊花盏一模一样。
喉管突然发紧,我蹲下身捡起碎片,指腹擦过釉面凸起的纹路,像在摸我妈生前总沾着油星的指纹。
到了。老僧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
我抬头,眼前的断墙圈出个直径五米的圆,中心青石板上刻着暗红纹路,像被血浸透的蛛网。
他盘坐在圆心,空眼眶对着我,白膜上泛着湿漉漉的光,阵眼在我脚下,要取里面的东西,先回答我。
阿影的剑尖轻轻点在我后腰,这是她提醒我保持戒备的暗号。
老皮从衣领里钻出来,蹲在我肩膀上,鼠须抖得像风中的草叶。
惊云在我怀里翻了个身,温热的肚皮贴着我冰凉的掌心,它尾巴尖的雷光暗了又亮,像在给我数呼吸。
古阵里藏着我全家的血。我捏紧那半片瓷,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你说要过你这关,我倒想先问问——这破阵和青山市那起灭门案,有没有关系?
老僧突然笑了,喉间滚出沙粒摩擦的声响。
他抬起手,腕上暗红纹路突然活了似的蠕动,小友,你可知这心脉古阵,本是观人心、照人魂的镜子?他空眼眶转向我,你以为阵里藏着秘密?
不,它藏着的,是你自己。
我后颈的汗毛竖起来。
七年前那个雨夜突然浮现在眼前:我蹲在便利店后巷,透过玻璃看见三个拿砍刀的人撞开我家店门;我妈举着擀面杖扑上去,被刀背砸中太阳穴;我妹缩在柜台下,眼泪把作业本子洇出个皱巴巴的月亮;我爸抄起秤砣砸向带头的疤脸,却被捅了三刀——每一刀的位置,我在梦里数过八百遍。
你为何而来?老僧的声音突然轻了,像在哄受了惊的孩子,为复仇?
还是为理解?
理解?
我喉咙发苦。
七年前警察说这是黑帮寻仇,可我爸就是个卖卤味的,能得罪什么人?
七年来我装疯卖傻混在精神病院,听老鼠说护工半夜往地下室拖活人,听蟑螂讲院长办公室锁着带血的账本——我要的从来不是理解,是把那些害我家破人亡的东西,一个个剜出来。
你在发抖。老僧伸出手,指尖离我眉心三寸停住,你看,你的恨像团火,烧得你魂都不稳。
可火能炼钢,也能焚心。他腕上的红纹突然窜到指尖,在我眼前画出个发光的圈,进去吧,看看这火里,到底藏着什么。
阿影突然拽住我胳膊,她掌心全是冷汗:陈丰,这可能是幻境。
我要知道真相。我掰开她的手。
老皮地叫了一声,顺着我手臂爬到头顶,用尾巴勾住我耳朵——这是它说我陪着你的方式。
当我踩上青石板的瞬间,地底下传来闷响。
眼前的景象像被揉皱的纸,碎成一片白雾。
等视线清晰时,我站在自家卤味店里。
丰丰回来啦?我妈系着蓝布围裙从后厨探出头,脸上还沾着糖色,今天周姨送了串葡萄,洗好了在柜台底下。
我喉咙突然被什么堵住。
七年前的这个下午,我确实买了包烟,在巷口多站了十分钟——就十分钟,我没能在刀砍下来前冲进去。
我伸手去碰她的脸,手指却穿过了她的肩膀。
她的身影开始透明,我看见她背后站着个穿道袍的老头,腰间挂着青铜铃铛——是苍岩子,那个在精神病院后山教我引气入体的老修士,半月前被鬼面童杀死的。
小友,你看。苍岩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你妈最后想的不是恨,是怕你放学回来找不着她;你爸护着你妹往柜台里塞,嘴里念的是乖囡别怕,爸爸在;你妹攥着被角哭,哭的是今天数学考了一百分还没给你看。
我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幻境里的我妈还在擦柜台,我爸在往卤锅里加八角,我妹趴在桌上写作业,铅笔在字上描了又描——原来他们最后一刻的念头,从来不是向我求救,而是怕我难过。
这是人心。老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以为古阵照的是秘密?
它照的是执念。
你恨的是凶手,可你心里最疼的,是没说出口的对不起
幻境突然扭曲。
我看见石傀——那个在野人山被我用雷火劈碎的石人,此刻正站在我面前,胸口裂开的缝隙里,爬出无数条黑色小蛇。
每条蛇的脑袋,都是我在精神病院见过的脸:被拖去地下室的病人、收黑钱的护工、在院长办公室签字的医生。
他们的执念是什么?老僧问。
我盯着石傀头顶的蛇群。
那个总揪我头发的护工,蛇嘴里吐着我要买房;给我打镇定剂的医生,蛇信子卷着我要升职;院长办公室的账本上,每一页都爬满钱钱钱。
人心有光,也有暗。老僧的手按在我后颈,他腕上的红纹渗进我皮肤,你要修的地仙路,不是斩尽暗,是让光照进来。
我突然想起老皮说过的话:老鼠也有怕猫的时候,但怕归怕,总得活着。想起阿影第一次见我时,她把半块烤红薯塞给我,说装疯可以,但别真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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