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10月28日,向河渠收到一封挂号信,信封上的字迹秀丽、整洁,谁见了都会称赞,可向河渠却惴惴不安:什么重要内容要用挂号?他端详着信封上的字迹,心里不停地揣度着,想拆又不敢拆,似乎有这么个直观,害怕信里给他带来不吉利的消息。慢慢地,慢慢地,他用锥子挑开信封,抽出一张32#的小白纸,四首《诉衷情》无情地展现在他面前,他凄楚地浏览着:
“滚滚江水往东流,难洗满腔愁。叹理想如泡影,前途一笔勾。刚及笄,鬓已秋,泪成河。懒对镜台,心若死灰,身同徒囚。”
“黑云压城阴飕飕,怎不使人愁。帽子漫天飞舞,动辄挂牌游。恨悠悠,家遭搜,父捱殴。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可有尽头?”
读着王梨花的血泪情词,那一幕往事又浮上心头,唉——,可怜的姑娘啊,在您青春妙龄,正需要阳光雨露的年代里,却遭到风刀霜剑的摧残。敬爱的天,可知道您的儿女们在受苦受难?这动辄挂牌游的岁月什么时候才有尽头?“唉—”他长叹了一声,继续往下看:
“明灯一盏照心头,万事赖君谋。彷徨问计何去?计定愁更愁。 君南归,我北留,心日揪。叹命孤苦,棒打鸳鸯,生若埋丘。”
读到这里,他禁不住又是一声长叹:“唉——,叫我又有什么办法?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办法能冲破这罪恶的罗网呢?”
“父刑虽宽犹在囚,买卖成也愁。”
“喔!”向河渠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从今后他将真的失去她了。有情人不能成眷属,天呐,天理何在?
“惜残霞晚照短,夜临美景休。 神佛前,虔诚求,望保佑:有贴心人,与君同舟,死也瞑眸。”
一封挂号信,难道就只有这几个字?向河渠望望信封内,空无一物,揉揉眼睛,重新看看那32#的小纸头,依然只有这四首词。事实,这是真正的事实,尽管它是自己主张办的,而且一直处于不安的等待事情的降临之中,如今事情真的来了,虽说思想上早有准备,但仍然痛不欲生。
第三天下午的政治操上,队长将大队组织围垦先遣队的事情告诉大家,号召大家报名,向河渠第一个报名参加。
“向河渠不能去!”劳力组里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他是有名的挑泥大王杨冬根。杨冬根十六岁就随父亲挑大岸围沙田,三十多年的河工生涯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说,“围垦先遣队就是打海坝、打箍埂 ,运距远,地皮软,向河渠才出学校门,身骨嫩,容易受伤,不能去。”“不!老队长,我能去。冬根哥,你放心,我吃得消。”
围垦先遣队是苦,凡参加过围垦的人都知道,所以人们都找借口不去,这儿向河渠又偏偏坚持要去,老队长还有个不同意吗?于是他随大家来到一望无际的芦苇滩上。
城里的人们可能不知道怎么个围垦法。围垦就是在江海边的滩地上挑河筑堤,将江水海水截于堤外,堤内再辟成良田。这项工作必须在冬春潮水涨落一般较小、芦苇收割后进行。天寒地冻,无遮无拦,工作是够辛苦的,其中又以挑海坝最苦,向河渠报名参加的正是这一工种。没吃过猪肉也听过猪叫,生在江边,虽然没挑过河,也知道那工种的辛苦程度,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将力不胜任,可是仍然硬着头皮上。内心的创伤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要用辛苦劳动的汗水来冲淡、来转移。
工地上号子连天,人们从二三百公尺外排着长队将一担担芦苇根和草根缠在一起的泥块送到一条海坝上。滩地上走的人多了,那通道软晃软晃的,让人们感到好象踩在弹簧板上,空身人走几步也许会觉得有趣,可是挑上百二三十斤的泥担子,整天地走,就比在坚硬的水泥路走要吃力多了,刚从学校走上社会,带着心头的创伤来拼命的向河渠则要加个“更”字。他不喊号子,不说话,也不偷懒,一个劲儿地挑。休息的号音响了,人们抽烟的、打牌的、说笑的,用各种方法排遣疲劳,只有他独个儿闷坐滩头,一声不吭。
本队和外队认识他的人们以为他又在为父亲的事情发愁了,于是有的说:“河渠,想开些,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娘的,哪来的那么多的造反的,用不着害怕,总会弄明白的。”有的说:“向院长是个好人,哪个不知道?造反?嘿!要么那个混蛋才是反贼。”有的说:“别发愁啦,告诉老院长,不当院长了,回家种田,我们队里需要他。”有的说:“愁有个屁用,那些家伙巴不得你愁的吃不下饭,最好死掉他才少个障碍。他娘的,偏要挺起来干,把愁帽子收起来,日后给他们戴。”……
可是人们哪知道向河渠眼下的心绪呢?上工的号角一响,他又争先挑着一担泥土深一脚下浅一脚地向海坝走去。
没干几天,向河渠的胸口好象塞了个棉球,呼气吸气都感到疼,医生一检查,说是内伤,需要休息。向河渠想:工地上的热火朝天尚且不能将心灵的伤痛抚平,要是回去休息,闲下来那凄楚的遭遇岂不更残酷地折磨人吗?与其整天痛不欲生,倒不如忍痛拼命。他不声不响地继续在软晃软晃的通道上走着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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