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茉莉花
暴雨像要把马尼拉的贫民窟撕成碎片时,我在垃圾堆里捡到了那个青花瓷瓶。
瓶身上爬着缠枝莲纹样,在闪电劈开夜空的瞬间,釉色里竟渗出淡淡的血光。我用破布擦了三遍,才发现瓶底刻着一行细小的中文:“光绪二十三年,林氏淑珍”。那时我还不知道,这个来自百年前的瓶子,会把我拖进一场染血的噩梦。
我叫阿吉,在帕西格河边靠捡垃圾为生。那天把瓷瓶抱回家时,同屋的罗西塔正用芭蕉叶擦着她女儿的小皮鞋——那是她在富人区做女佣时,女主人丢弃的旧物。“阿吉,你捡这破罐子回来做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警惕,菲律宾人总说河边的旧东西会附着“蒂巴”(恶灵)。
我把瓷瓶放在床脚的木桌上,“说不定能卖几个比索。”
第一晚怪事就来了。
半夜我被一阵女人的啜泣声惊醒,声音细得像蛛丝,从瓷瓶里钻出来,绕着我的耳朵打转。我摸出打火机,火苗“噌”地窜起时,啜泣声突然消失了。月光透过破窗棂照在瓷瓶上,缠枝莲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女人的形状,长长的头发垂到地面。
“谁?”我抓起身边的铁棍,手心全是冷汗。
没有回应。只有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像是无数只手在拍打铁皮屋顶。
第二天清晨,罗西塔的女儿莉娜不见了。
那孩子才五岁,总是抱着一只缺了耳朵的布娃娃。罗西塔疯了似的在贫民窟里跑,嗓子喊得嘶哑:“莉娜!莉娜!”我跟着找了整整一天,最后在河边的红树林里,看到了那只布娃娃。娃娃的衣服上沾着泥土,眼睛被人用红颜料涂成了血红色。
“是那个瓶子。”罗西塔突然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我的肉里,“我昨晚看到了,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站在你床边,她的脸是透明的!”
我甩开她的手,心里发毛。但我舍不得把瓷瓶扔掉——前一天我偷偷去问过古董贩子,他说这瓶子可能值几千比索,足够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当天晚上,我把瓷瓶锁进了木箱,还用铁丝缠了三圈。可睡到后半夜,木箱“吱呀”一声自己开了,瓷瓶稳稳地摆在桌上,瓶身上的缠枝莲像是活了过来,花瓣上挂着晶莹的水珠,凑近一闻,竟是铁锈味。
啜泣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清晰。我终于听清了她在说什么,是断断续续的中文:“我的孩子……还给我……”
我猛地坐起来,打火机的光里,一个模糊的身影正蹲在床前。她穿着清末的旗袍,领口绣着茉莉花,长发披散在肩上,脸藏在阴影里。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冰冷得像帕西格河的河水。
“你是谁?”我的声音在发抖。
女人缓缓抬起头,闪电刚好照亮她的脸——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肤,却在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渗出两行鲜血。
我尖叫着晕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木箱敞开着,瓷瓶不见了。我冲出房门,只见贫民窟里乱成一团,有人在喊:“又少了一个孩子!是河边那个红树林!”
我跟着人群跑过去,在红树林深处,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七八个孩子的布娃娃摆成一圈,每个娃娃的胸口都插着一朵干枯的茉莉花,花瓣是暗红色的,像是用血染成的。
“是‘哭泣的茉莉’。”一个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说,“传说百年前,有个中国女人带着孩子来这里,她的丈夫是个商人,后来卷款跑了,留下她和孩子在贫民窟里饿死。女人临死前,把孩子埋在了红树林里,自己投河了。从那以后,每到暴雨天,就会有人看到她在找孩子,带走那些和她孩子年纪相仿的小孩。”
我突然想起瓷瓶底的字——林氏淑珍。难道她就是那个女人?
当天下午,我在古董贩子的店里找到了那个瓷瓶。他正拿着一块布擦拭瓶身,看到我进来,脸色瞬间变了:“你怎么来了?这瓶子我不卖了,邪门得很!”
“昨晚是不是有个穿旗袍的女人来找过你?”我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脸白得像纸,“是……是她让我把瓶子还给你,说你知道她孩子在哪里。”
我浑身冰凉。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孩子,可那个女鬼为什么要缠着我?
回到贫民窟时,罗西塔正坐在门口哭,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是莉娜的。“阿吉,你帮帮我,”她抓住我的手,“我听说那个女人要找的是她的孩子的尸骨,只要把尸骨还给她,她就会把孩子们放回来。”
我想起老人的话,女人把孩子埋在了红树林里。当晚,我拿着铁锹,冒着暴雨冲进了红树林。雨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脚下的泥土又湿又滑,每走一步都像是要被拖进地狱。
突然,我的铁锹碰到了什么硬东西。挖开泥土,一个小小的木盒露了出来,上面刻着一朵茉莉花。我打开木盒,里面没有尸骨,只有一块染血的布料,上面绣着“淑珍”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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