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晓得，爸。”林强重新拿起筷子，大口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用食物堵住可能泄露情绪的嘴。这五千块，几乎是他此刻能动用的全部现金，交出去，心里踏实了些，却也仿佛卸下了一层伪装，裸露出下面需要更奋力前行的现实。家的温暖如同这冬夜的炉火，足以慰藉风尘，却无法融化前方道路上所有的冰霜。在这个临近除夕的夜晚，团聚的喜悦之下，是无声的责任和对未知明天的思量。
……
晚饭后，带着一身疲惫和五味杂陈的心情，林强用热水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回到了自己二楼那间熟悉又略显陌生的房间。房间里还保留着他上学时的样子，墙壁上泛黄的世界地图，旧书桌上堆放的中学课本，一切都散发着陈旧而安稳的气息，与深圳出租屋的逼仄和喧嚣截然不同。
他坐在床沿，从裤袋里掏出那部诺基亚手机，屏幕在昏暗的灯光下发出幽蓝的光。他点开短信界面，斟酌着措辞，给舒欣发了一条信息：
“舒欣，我到家了。路上还算顺利。你这两天在家怎么样？忙不忙？”
信息发送成功，他将手机放在枕边，身体向后倒在略显硬实的床板上，盯着天花板上老旧的电灯泡出神。等待回信的几分钟，显得格外漫长。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章若英在车上与他讨论GPS导航时神采飞扬的样子，闪过那个荒唐梦境中模糊而炽热的触感，随即又被强烈的负罪感压下。他用力晃了晃头，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舒欣身上。
而在湖南怀化那个依山傍水的村落里，舒欣正面临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她前几天回到家，父母见到她自然欢喜，但欢喜之余，见她仍是独自一人，父亲舒老根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就在今天白天，父亲更是直接挑明了话题。
“欣妹子，你也不小了，翻过年就二十三了！你看看村里跟你同年的妹崽，哪个不是娃娃都会打酱油了？你再耽搁下去，好后生都让别人挑走了！”舒老根坐在堂屋的火塘边，吧嗒着旱烟，语气不容置疑，“我跟你王婶说好了，隔壁村有个后生，在县里开货车，家境不错，人也老实，明天你去见见！”
舒欣的心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冰窖。“爸！我不去！我在深圳有……有对象了！”她急切地辩解，脸上因激动和羞愤泛起红晕。
“对象？就是那个叫林强的？”舒老根哼了一声，“他在深圳混得怎么样？这都快过年了，他怎么不跟你一起回来让我们看看？我看呐，就是不靠谱！你还是听爸的，明天去相一眼，成不成另说，万一相中了呢？咱们这的规矩你晓得，相中了，年前年后就能把事定下来！”
母亲坐在一旁纳鞋底，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无奈，她了解女儿的倔强，也明白丈夫的固执和担忧并非全无道理。在这闭塞的山村里，女孩子过了二十还没定亲，闲言碎语就能淹死人。她轻轻叹了口气，对舒欣说：“欣啊，你爸也是为你好……要不，你就去看看？就当走个过场……”
舒欣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理解父母的焦虑，村里的现实就是如此。但她心里装着林强，装着他们在深圳那个小小柜台共同奋斗的梦想，尽管这个梦想如今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她不能去相亲，一旦去了，无论结果如何，都对林强是一种背叛，也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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