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间,杨柳的目光忽然被帐角挂着的口罩吸引。
那是片粗麻布缝制的玩意儿,边缘还带着些线头,是士兵们处理伤口时用来挡秽气的。
“这是你做的?”她取下口罩翻看,指尖捻着麻布的纹理,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波动。
“算不上做,是逼出来的法子。”张远笑了,“前年光和五年,冀州闹时疫,死者枕藉。
我那时在流民里,见得多了——病人咳出来的痰,没烧过的水,甚至死人身上的衣服,都能传病。”
“光和五年的时疫……”杨柳抬眼,眼里的淡意瞬间散去,闪过一丝锐光,“我师兄们在巨鹿救治时,也提过那场疫病凶险。
他们说,常山这边有支队伍,用了些古怪法子,让流民存活率高了不少——
让咳嗽的人捂嘴,喝开水,烧衣物,埋死人时撒石灰……。”
“算是从死人堆里琢磨出来的。”张远想起那段日子,眉头微蹙,“那时缺医少药,只能瞎试——见唾沫能传人,就用布挡着口鼻;
见冷水喝了拉肚子,就逼着大伙喝烧开的;
病人用过的东西带邪气,就一把火烧干净;
石灰撒在土里能发烫,大约能杀死些脏东西……没想到真管用。”
“不是瞎试。”杨柳摇头,语气里带了点急切,指尖在口罩上轻轻点着,“你这是摸到了‘秽气传病’的根由!
师兄们说,他们按你这些法子试了,果然能少死人。
我听着好奇,才缠着师父,求了这个差事过来,想问问清楚其中的道理。”
她说话时,语速快了些,脸颊也泛起薄红,先前那股清冷荡然无存,倒像个听到新奇医理的学徒,眼里闪着求知的光。
张远彻底放下心来。
他瞧得明白,这女子眼里的光,是对医术的痴迷,是遇到新知的兴奋,与“拉拢”“试探”毫无关系。
所谓“美人计”,不过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让姑娘见笑了,都是些土法子。”
张远的语气轻松了许多,“军中刚好有本记录防疫法子的册子,是苏义整理的,里面记了光和五年的应对,还有这两年在军中的改进,姑娘若有兴趣,拿去看看便是。”
然后张远吩咐王红将册子送来。
“多谢!”
杨柳接过王红递来的册子时,竟微微躬身,语气里带着真切的谢意,“这些法子若能推广,能救许多人。”
她低头翻阅册子时,眉尖微蹙,时而点头,时而在指尖虚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张远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乱世之中,能有这样一份对医道的纯粹痴迷,倒也是件难得的事。
“我要去校场誓师,先走一步。”
他起身时,语气里已无半分戒备,“帐内有茶水,姑娘自便。若有疑问,可问王红,他机灵,都懂。”
杨柳头也没抬,指尖点着册子上的字:“自便。”
张远走出帐外时,恰逢一阵风过,吹得赤旗猎猎作响。
他回头望了眼帐内那道专注的身影,嘴角忍不住带了点笑意——倒是自己想多了。
这世间,总有些人为医而生,为道而活,无关权谋,无关风月。
这般人物,倒也值得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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