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呜咽,月色如练,却照不亮前路的迷茫。
张角望着远处摇曳、几欲熄灭的渔火,忽然开口,声音比沉沉的夜色还要嘶哑:“我与你,今日一别,恐怕便是永诀。”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穿透浓重的夜色,死死盯在张远脸上,“你我心里都清楚,太平道也好,人民军也罢,在大势之下,败亡不过是迟早的事。”
“要想为天下苍生,也为我们自己,搏一线渺茫的生机,唯有放下所有猜忌隔阂,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自然。”张远微微颔首,夜色里,他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白雀他们之前邀你入教,你婉言拒绝了。”
张远点头承认。
张角浅笑,那笑容里却藏着无尽的疲惫,说:“我就知道,你这等人物,是不屑于用宗教外衣裹着的起义的。”
张远不再有半分遮掩,坦然道:“我总觉得,愚弄百姓,靠着画符念咒来凝聚人心,终究是镜花水月,成不了气候。
人心是骗不来的,能依靠的,只有一颗真心。”
张角望着江面悄然升起的、冰冷的夜雾,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蓑衣上粗糙的草绳,声音里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苍凉,仿佛在诉说一桩早已注定结局的往事:
“你说宗教是愚民,倒也不算错,却只看了皮相。
这世间的‘教’,从来不是一卷经文、几炷香火能框住的。”
张远若有所思,说:“原问大贤良师高见。”
张角抬手拂过船头冰冷的露水,目光悠远而空洞,说:“太古之时,人对天地无知,见雷电则惧,遇水火则慌,于是有了‘神’——不是我太平道的神,是人心底自己长出来的、用来抵御恐惧的神。
这神,是解释,是慰藉,是‘为什么’与‘怎么办’的答案。
年岁久了,答案攒得多了,便成了教义;
传答案的人多了,便成了教门。”
张远暗暗点头,张角这番说辞,倒是把宗教的起源说得透彻,不愧为一代宗师。
张角忽然笑了,笑声里满是自嘲与无奈,“你说我用符水治病是欺瞒?
但是符水或许治不了肺痨,却能治‘怕’。
一个快饿死的人,见了‘太平道’的旗号,知道有口粥喝;
一个被官差追打的人,躲进我的道场,知道能喘口气——这‘信’,便成了他们活下去的最后一点力气。
你叫它‘愚民’,可对走投无路的人来说,这点‘愚’,是他们唯一能抓住的救命浮木。”
张远点头,说:“克服恐惧,确实是宗教存在的意义。”
张角低头看着漆黑如墨的江水,语气沉了下去,带着一丝绝望:“但这浮木,终究不能当船使。
我太平道的‘道’,先讲‘太平’,再讲‘公’。
‘太平’是吃饱穿暖,无病无灾;
‘公’是田地均分,贵贱同权。这才是根。
符水、咒语,不过是引百姓上船的篙子。
若只盯着篙子,忘了要渡人去的岸,那才真成了自欺欺人,万劫不复。
你说‘愚民不是长久之计’,我信。”
张角抬头望张远,眼中残存的星火忽明忽暗,“等天下真太平了,人人识文断字,知天地运行,晓人间道理,自然不需要这些‘方便之门’。
可眼下这世道,百姓连字都认不全,不借点‘神’的名义,谁肯信一个老头子能改天换日?”
张远低声附和,语气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是啊,谁肯相信呢。”
张角轻轻叹了口气,万千感慨,最终都化为一声沉重的无奈:“宗教这东西,是药,能治乱世的‘慌’;
也是毒,用久了,人便忘了自己能走路,只想着靠神只托底。
我用它,是知其是药,也知其是毒,只求能借这药力,把这病入膏肓的天下,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半口气。”
月光终于刺破厚重的云层,惨白地照在他银白的须发上,勾勒出一张饱经风霜却又带着无尽悲怆的脸。
张角望着那轮孤月,轻声道:“等哪天,这药没用了,扔了便是。
要紧的是,那‘太平’的岸,得有人记着,得有人拼了命往那里划。
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
他转头看向张远,眼神复杂,有托付,有期盼,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所以,宗教不是愚民,而是信念。
其实你该知道,我若不起义,凭着太平道在民间的势力,安安稳稳当个教主,富足一生,易如反掌。”
“是。”张远坦诚承认,语气里带着一丝敬佩,“太平道在民间的根基,恐怕比朝廷的郡县还要深厚得多。”
“可我还是反了。”
张角的声音忽然高了些许,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也带着一丝悲壮,“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当皇帝吗?”
“不是。”张远缓缓摇头,语气无比肯定,“大贤良师是为了天下百姓,为了那个遥不可及的‘太平’。”
“这,就是我们能合作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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