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手指从键盘上抬起时，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刚好跳过零点。她没有立刻合上电脑，而是盯着那封已发送的邮件看了几秒。收件地址是一串随机生成的字符，没有任何标识，但她知道，这封信会到达该去的地方。
周予安靠在书架边，指尖轻轻碰了碰墙上的小彩灯。暖黄的光映在他脸上，不像从前那样虚浮，倒像是真的能被照亮似的。
“你刚才……真的把所有东西都发出去了？”他低声问。
林小满点头，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新U盘插进接口。“不只是我们收集的，还有那些人留下的联系方式、录音备份、监控轨迹。全都打包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很稳。像一块石头落进水里，沉到底，不再晃荡。
周予安没再问。他知道那一晚有多少人站出来，也知道那些纸条、照片和话语不是凭空来的。有人愿意作证，有人主动帮忙，甚至那个骑单车追车的女人，后来也发来消息说跟丢了，但拍下了车牌尾号。
这些碎片拼在一起，成了无法抹掉的真实。
天刚亮的时候，林小满打开了本地政务网站。页面刷新的瞬间，一条加粗公告跳了出来：“市公安联合教育、民政等部门启动‘护童清源’专项行动，重点排查非法拘禁、拐卖儿童及违规心理实验场所。”
下面附着举报电话和线上提交通道。
她把屏幕转向周予安。他飘近了些，看着那行字，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他们动了。”他说。
林小满关掉网页，打开手机群聊。那是几个居民自发建的邻里互助组，原本只是通知停水停电，现在却不断跳出新消息。
有人发了张照片：小区门口新装的摄像头正在调试，支架上还贴着便利贴，“参考书店做法，全天录像”。
另一条是文字：“今天带孩子去学校，老师开了安全课，讲怎么应对陌生人搭话。内容和你们读书会上分享的一模一样。”
周予安忽然指向窗外。对面小学的铁栏杆上，贴着几张手绘海报。两个小学生正踮脚用胶带固定一张画——画里有个戴帽子的男人递糖果，旁边写着：“不拿陌生人的东西，回家告诉爸爸妈妈。”
那是书店读书会教过的防骗口诀。
林小满望着那两张小小的背影，什么也没说。但她眼角松了下来，像是压了很久的东西终于落地。
上午九点多，门铃响了。
进来的是个年轻女人，手里牵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孩子低着头，走路有点慢，但没有躲闪。
女人轻声说：“我们来过一次，上次他一句话都不肯说。”
林小满记得她们。那是两个月前的一个傍晚，母亲红着眼眶推门进来，问有没有能让孩子“开口”的书。
她当时没给书，只请他们坐下听了一场故事会。
此刻，男孩从背后拿出一本图画册，递到柜台上。画得很简单，几个火柴人围成一圈坐着，中间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我不怕说出来了。”
林小满蹲下身，接过画纸，认真看了一会儿，然后点头：“谢谢你告诉我。”
男孩抬头看了她一眼，飞快地笑了下，又低下头。
母亲站在一旁，声音有些哑：“昨天晚上，他第一次说了被人堵在楼梯间的事。我们报了警，今天要去录口供。”
周予安站在书架上方，静静看着这一幕。他想起自己生前的样子——缩在教室最后一排，连举手答题都不敢。那时候他觉得，只要不出声，就不会被注意；可现在他明白了，有时候出声，才能活过来。
人是这样，鬼也是。
中午过后，街上渐渐热闹起来。有人路过书店，会停下来看一眼玻璃门上的手写声明，然后拍照离开。还有个老头提着保温桶进来，放下就说：“我家孙女在这儿参加过活动，我炖了汤，你们趁热喝。”
林小满没推辞，道了谢。
老人走后，周予安飘到柜台边，看着那桶汤冒出的热气。“以前我觉得这种地方迟早关门。”他说，“谁知道，反而越来越多的人找来了。”
林小满一边整理登记簿，一边说：“不是因为我们多厉害，是他们需要一个能说实话的地方。”
下午三点，她收到一条推送：本市三所民办培训机构因涉嫌非法心理干预被查封，警方已控制相关人员，并呼吁家长提供线索。
她把手机递给周予安看。
他盯着新闻里的名字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那个电动车男，是不是就是其中一家派来的？”
林小满没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予安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笑了下：“真没想到，一张传单能扯出这么多事。”
“不是传单。”林小满合上手机，“是一个人敢站出来，然后另一个也跟着站出来。就这样，一个接一个。”
夜幕降临时，店里的灯全亮了。外面下雨了，雨点打在屋檐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街灯照着湿漉漉的路面，映出书店窗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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