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抡起拳头就砸,他却抬手稳稳接住,电击的余劲让他的手指微微颤抖,掌心的力道却依旧十足。他另一只手举起一个小巧的瓷瓶,往我鼻下轻轻一晃 —— 薄荷混着药草的清香直冲脑门,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手臂上的血流竟慢慢止住了。他眯起眼:“合作点,我保你活着出去。”
“合作个屁!” 我低声咒骂,“这珠子是假的,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真珠子在税务总局,”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融进管道的阴影里,“我拿这假货,不过是为了钓施密特上钩,没想到还钓来了你这条傻鱼。”
我怒火中烧,刚要反驳,却听身后的狗吠声越来越近,施密特已经带着人冲进了主管道,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乱晃,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白蛇。赵申把瓷瓶塞进我手里:“拿着止血,别拖后腿。” 说完他转身,手指在管壁上轻轻一按,“咔哒” 一声,侧面竟弹出一道仅容一人钻入的暗门。
“进去!” 他推了我一把。我咬了咬牙,一头扎进黑暗中,暗门在我身后无声合拢,最后一丝光缝里,我看见凯撒扑空的獠牙,离我的后背只有一寸之遥。
暗门后是一条废弃的维修隧道,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人鼻腔发痛。我跌坐在地,大口喘着气,左臂的血已经浸透了半条袖子,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赵申点燃一支煤油打火机,豆大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动,映出他苍白的脸,他肩上的电焦伤还在冒着青烟,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眼神坚定地看着我。
“长话短说,” 他丢给我一个油纸包,“这里面是金创药,自己敷上。真珠子被德国人拿去税务总局当密钥了,要想拿回来,必须用模具。”
“模具在哪?” 我咬开油纸包,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尖锐的痛感让我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在局长的保险箱里,” 他紧紧盯着我,语气不容置疑,“整个北平,只有你能打开它。”
我冷笑一声:“我凭什么信你?刚才你还拿枪指着我的后背。”
他从怀里摸出半张泛黄的旧照片 —— 照片上,年轻的赵申和我爹并肩站着,背景是红墙琉璃瓦的宫墙,我爹怀里抱着那颗夜明珠,笑容比头顶的太阳还要明亮。赵申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照片边缘,声音低哑:“当年你爹为了保护这颗珠子,跳进了永定河,再也没上来。我欠他一条命,也欠他一个真相。你帮我拿到模具,我还你真相,也还你爹一个清白。”
火苗在他眼底跳动,血丝像蛛网一样爬满他的眼角,却掩不住深处的痛苦与愧疚。我的胸口像被重锤狠狠擂了一下,娘临终前的那句话突然在耳边炸开:把珠子拿回来…… 我攥紧手中的油纸包,鲜血顺着指缝滴落,砸在旧照片上,为这黑白的岁月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红。
隧道尽头立着一架生锈的铁梯,直通地面。赵申先爬了上去,我跟在后面,每动一下,左臂的伤口就钻心地疼。头顶的盖板被掀开,冷风卷着雪花灌了进来 —— 不知何时,天空已经飘起了雪,天地间一片白茫茫,连空气都变得冰冷刺骨。我们钻出地面,才发现这里竟是六国饭店后身的墓地,一棵歪脖子柳树在雪幕中张牙舞爪,枝丫的影子像极了索命的鬼爪。
我娘就埋在那棵柳树下。我的脚步下意识顿住,赵申却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拉着我往马路边跑:“别想了,先活命要紧!” 身后的六国饭店灯火通明,警笛声划破夜空,施密特的声音穿透风雪传来:“Sperre alle Ausg?nge!”—— 封锁所有出口!
我们踩着积雪狂奔,雪粒打在脸上像小刀在割,疼得人睁不开眼。远处的胡同口停着一辆黑色福特,司机看见我们,立刻发动了车子。赵申拉开车门,把我塞进后座,自己则跳进副驾。汽车 “吱” 地一声甩尾,轮胎碾过积雪,冲进了茫茫雪夜。
车窗外的灯火飞速后退,我瘫坐在座椅上,大口喘着气,左臂已经麻木得失去了知觉。赵申递给我一瓶烧酒:“喝点,既能消毒,也能压惊。” 我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口,火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却怎么也暖不了骨子里的寒意。
“下一步怎么办?” 我哑着嗓子问。
“天亮前,” 他望着窗外飞舞的雪花,声音比冰雪还要冷,“去税务总局,拿模具。施密特肯定会带人死守,但 ——” 他转过头看我,镜片反射的光线遮住了他的眼神,“真正的燕子李三,从来不会空手而归。”
我握紧手中的酒瓶,玻璃壁映出我狼狈的脸,左眼的黑眼圈在雪光的映衬下,像戴了半张黑色的面具。我扯了扯嘴角,笑得牙根发酸:“那就让他们好好瞧瞧,老子不光会偷,还会抢。”
汽车冲进漆黑的雪巷,风雪在耳边呼啸,像是为我们吹响的战斗号角。远处的钟楼 “当 —— 当 ——” 敲了四下,离天亮,只剩两个时辰。
而我的新战场,正在那片灯火最深处,等着我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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