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号巨大的舰体在虚空中悬浮,如同重伤的巨兽,引擎低沉的轰鸣是它粗重的喘息。A7区废墟深处,工程队如同忙碌的工蚁,在清理出的通道中穿梭,将那枚沾着辐射尘、却象征着希望的备用跃迁耦合器,小心翼翼地运往舰体深处的心脏——引擎室。
备用医疗室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息混合的味道。仪器的滴答声是唯一的节奏。陆辰躺在冰冷的金属床上,右肩被层层绷带包裹,空荡处传来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钝锯,每一次心跳都拉扯着那片撕裂的虚空。失血过多的眩晕感如同粘稠的潮水,反复冲击着他的意识边缘。
他完好的左手,虚握着,掌心下是那个被无菌敷料包裹的冰冷立方体——“蓝钥”。它安静地躺着,裂痕宛然,如同沉睡的深渊之眼。母亲最后那破碎的意念、那刺骨的冰冷悲伤、那决绝的守护……如同烙印,深深刻在灵魂深处。
“……星火……才是……真正的……归途……坐标……在……光里……”
母亲的声音,如同冰原上最后的风,在意识里回旋。
星火……薪火……他的儿子。
陆辰艰难地侧过头,视线越过忙碌的医生,投向角落那张特制的小床。
薪火安静地睡着。小小的身体裹在柔软的毯子里,只露出一张苍白却精致的小脸。失血和透支让他的呼吸显得格外轻柔绵长。但陆辰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儿子那微蹙的眉心上。
那里,光洁的皮肤下,一个极其微小、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形符文,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幽蓝微光。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连接着宇宙本源的律动。
坐标……在光里……
难道……薪火眉心的这道符文……就是母亲所说的“光”?那通往她囚笼、通往“归途”的坐标?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陆辰混乱的思绪。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冰冷的希望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他的儿子……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竟然是通往母亲囚笼的钥匙?这到底是命运的馈赠,还是更加残酷的诅咒?
“辰……”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巨大疲惫和一丝茫然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医疗室的寂静。
陆辰的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豁然转头!
旁边病床上,林薇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剧烈地颤抖着!她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又无力地合上,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的手指,搭在雪白的床单上,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薇姐!薇姐醒了!”一直守在床边的胖子第一个发现,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牵动断腿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管不顾地嘶哑喊道:“医生!医生!薇姐动了!”
几个医生护士立刻围了上去,快速检查着林薇的生命体征和意识状态。
陆辰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右肩空荡处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用完好的左手死死撑着床沿,指甲深深陷入冰冷的金属,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林薇的脸。
林薇的眼皮颤抖得更加剧烈。终于,在几次无力的挣扎后,那双清澈却带着巨大疲惫的眼眸,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光线似乎刺痛了她,她下意识地想要偏头躲避,视线却迷茫地在惨白的天花板上游离了片刻,最终,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移向了旁边病床上的陆辰。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陆辰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眸深处,巨大的茫然、未散的恐惧、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在看到自己空荡荡的右肩和惨白染血的脸庞时,瞬间涌起的、如同海啸般汹涌的震惊、心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几乎要将她灵魂撕裂的悲伤!
“呃……辰……” 林薇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干裂的唇瓣被撕裂,渗出细微的血丝。她想抬手,想触摸,想确认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是否真实,但身体虚弱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只有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汹涌地从她眼角滑落,瞬间浸湿了鬓角的发丝和雪白的枕头。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只有无声的、汹涌的泪水,和那双盛满了巨大悲伤与心痛的眼眸。
这无声的悲痛,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沉重地砸在陆辰的心上。
“薇……” 陆辰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胸腔的剧痛,“……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想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但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如同石刻,只有眼角无法控制地湿润。
他想告诉她潜艇退了,耦合器找到了,烛龙号能回家了……想告诉她母亲最后的消息……想告诉她关于薪火眉心的符文……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苍白无力的“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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