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国庆节。
清晨，天空是喜庆的蔚蓝色，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然而，“幸福果蔬”店内的气氛，却与窗外节日的欢腾格格不入，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沉重的阴霾笼罩着。
一大早，马路对面的“超越果蔬”门前，便支起了巨大的充气拱门，红底白字的“盛大开业”横幅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穿着统一藏蓝色工装的员工们精神抖擞地列队两旁，巨大的音响循环播放着激昂的促销广告。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响，红色的碎屑铺了一地，吸引了大量好奇、围观的居民涌入那光洁如镜、灯火通明的店内。
相比之下，“幸福果蔬”这边，显得异常冷清。
往常这个时候，店里早已挤满了挑选早市新鲜蔬菜的街坊，冯英洪亮的招呼声、蒋师傅砍刀的节奏声、顾客们的交谈声此起彼伏。但今天，只有寥寥几位多年的老主顾还在店里，连他们脸上也带着几分好奇和张望。
王晶和冬梅站在门口，看着对面川流不息的人潮，表情有些担忧。王晶攥紧了拳头，冬梅则下意识地靠向丈夫，眼神里充满了不安。
“唉……对面这人也太多了……”李秀兰看着对面那黑压压的人头，手里拿着的一把芹菜忘了放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建国闷头整理着货架，动作比往常慢了许多，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一言不发，只是偶尔抬头看向对面的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那玻璃幕墙。
冯英努力想维持住平时的热情，对着一位熟客挤出笑容：“张姐，今天要点什么？你看这排骨……”
那位张姐却有些心不在焉，眼神瞟向对面，讪讪地笑了笑：“哎呀，冯妹子，我先去看看，听说那边开业搞活动，东西便宜得很……”说完，便提着空篮子匆匆过了马路。
冯英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她转过身，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塌了下去。
这时，几位在店里的老顾客也收到了手机短信推送。
“哎？‘超越果蔬’的会员系统上线了！注册就送十元券！”
“你看他们这app，还能直接下单，满39块就免费送货上门！”
“这五花肉价格……比这边便宜一块多啊！”
“他们还有那种进口的精品水果，看着是挺唬人……”
议论声像细小的针，刺着店里每一个人的神经。
小颖坐在收银台后，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线上订单的数量比往常同期锐减了超过六成。她看着那些熟悉的顾客头像迟迟没有亮起下单的提示，手指冰凉。
“老公……”她抬起头，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店中央，观察着对面情况的王刚，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忧虑，“我们……我们今天的线上订单，少了好多……”
王刚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对面。他看到里面宽敞明亮的空间，琳琅满目、分类清晰的货架，穿着统一服装、训练有素（哪怕略显僵硬）的员工，以及那些醒目的、极具诱惑力的低价宣传。专业的冷藏设备冒着丝丝白气，保湿系统让蔬菜看起来永远水灵。这是一套完整的、标准化的、资本加持下的现代零售体系，像一头装备精良的巨兽，仅仅是一次试营业的低吼，就已经让这条街感受到了它的威力。
“刚子……”李秀兰走到儿子身边，声音带着焦虑，“这……这可怎么办啊？人都跑过去了……咱们这生意……”
冯英也转过身，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喃喃道：“他们……他们也送货，也有群……还比我们便宜……”
连蒋师傅和何师傅也停下了手中的活，默默地看着这边，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王晶和冬梅更是紧张地看着王刚，等待着他的反应。
王刚能感觉到那弥漫在空气中、几乎要凝结成水的担忧和恐慌。他知道，这是预料之中的冲击，但当它真正来临，看着自家店铺骤然冷清的场景，感受着家人那几乎要崩溃的情绪，他的心头也同样沉重。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胸腔里那股翻涌的涩意压下去，转过身，面向家人，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挤出了一丝看起来还算轻松的笑容。
“爸，妈，英妈，大家别慌。”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试图稳定军心的力量，“第一天，人家搞这么大阵仗，价格又放得低，吸引人去看热闹、图便宜，这很正常。我们不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吗？”
他走到货架前，随手拿起一个西红柿，用力捏了捏，又放回原位，动作沉稳。
“他们是有他们的优势，规模大，资本厚，价格战是他们最直接有效的武器。”王刚分析着，像是在对家人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但是，我们也有我们的仗要打。”
他看向小颖：“线上订单少了，没关系。把我们准备好的‘周四会员日’活动预告，现在就在各个群里再发一遍，强调我们的折扣和特色服务。把我们之前拍的视频，挑精彩的发出去！提醒大家，我们有的，不只是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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