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沈永站在窗边久久未动,面上神情愈发凝重。
其实对于土匪老三日后可能的报复他根本没有安慰小鱼时那般镇定,做不到对一个视他为救命稻草的女子狠心抛弃,也做不到将他的家人置于险地中,左右为难。
而村里的沈老爷虽然在当年分家事后就不再跟侄子沈永往来走动了,但是眼下侄子显然被土匪惦记上,若他此次再坐视不理的话无疑是亲眼看着大哥这一脉活活断送了,躺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怎么也躺不住,他实在等不到天亮,才凌晨三四点就将沈永叫来了。
念姐儿在家里等了许久也不见父亲回来,不由害怕起来,毕竟往日二爷爷对待她的态度里总是带上嫌弃与愠怒,加上念姐儿年纪小就格外地惧怕这位二爷爷。实在担心父亲,她还是壮着胆子摸黑往村里走去。
刚到院子外就听见屋里传来二爷爷暴怒的声音,念姐儿吓得不敢进去只敢躲在院门旁偷听。期间还传来父亲几句低沉的声音,离得有些远听不真确,不过依稀可以听清‘土匪’‘昏了头’之类的话。
“滚……滚出去!”
屋里忽然传来二爷怒极的咆哮声,伴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碎响,紧接着就看见父亲一脸怒容快步走出。“爹……”念姐儿怯生生从院门旁边站了出来,讷讷地叫了一声。
沈永见到自己女儿躲在院外惊恐的眼神便放缓脚步,拉起女儿的小手往回走,许久才安抚道:“爹没事,不用害怕”。
沈老爷对沈永的吩咐是尽快将叫小鱼的女子送去官府撇清关系,然后再去外地避避风头,听起来像是对他这个侄儿十分上心,但沈永心里清楚对方不过是怕被连累,怕以后土匪报复会祸及到他这个同为沈氏的族人罢了,从前待父亲是这样,现在待他也是这样,所以他没有配合沈老爷上演手足情深的戏码,而是冷漠地讲述出两家早已形同陌路的事实,这才有对方气急败坏将他赶走的一幕。
等两人回到家中却不见小鱼的身影,找寻后发现她留在床上的一封信和金饰,沈永先拿起信来看,上面是用木炭写的几行字,他虽不识字但也大概猜到什么内容。此时天边透露出一抹微光,太阳还未升起,想必小鱼刚走没多久,她不识路且腿伤未愈根本走不远的,若他此时去追多半能追上。
念姐儿懵懂地询问:“爹,小鱼娘亲去哪儿了?”
沈永捏紧手中的信,脚下似乎有千斤重,终是没能挪动半分。
“她不是你娘亲!”许是对小鱼的‘放弃’让沈永对自己很失望,心口被一团怒气堵着,不上不下,说出口的话也沾染上冷意,但触及女儿含泪的眼睛后不得不编出一个理由来:“小鱼她……记起了自己的身世,回她自己家去了。”
念姐儿知道没有娘亲的心酸和痛苦,即便她自己再次经历失去娘亲而伤心,却还是懂事地安慰父亲道:“小鱼娘……小鱼她能够找到自己的家是好事,家里有爹娘护着,到时候就不用害怕那些土匪了,只是……只是怎么走得那么急啊,我还有好多话没有说,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她……”话没说完已然带上哭腔。
沈永沉默不语。
两年后,小鱼曾对沈大哥母亲许诺的两年之期眨眼来到,她并没有实现预想中的现代人逆袭,反而因她一直四处打零工才勉强吃饱饭。不仅没能报答沈永一家救命之情,而且连她在听说那伙土匪再次夜袭三溪村后什么都做不了,据说土匪入村后不劫富户反而目标明确直奔沈永家里,把屋里搜刮干净竟然放火烧了房子,沈永在阻拦那伙人掳走女儿时差点被活活打死。幸亏村里的沈老爷警觉不仅早早跟官府通了气,而且在土匪刚进村之际便立马暗中派人前去镇上报信,当土匪察觉有官兵赶来只能匆匆撤退,沈永这才算是捡回一条命来。
小鱼实在无法面对自己给沈永大哥一家带来的灾祸,她所在的镇子距离三溪村不过一个时辰路程,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般无法到达。
其实小鱼刚离开三溪村时一直找不到容身之所过得十分窘迫,后来实在饥寒交迫,她就在街上一家一家地问,想要干活来养活自己,可浮浪户的身份让许多店铺老板都将她拒之门外,偶尔肯留下她的人家大多是贪图便宜,所以她经常只能拿到其他人不到一半的工钱,甚至还会有人用报官来威胁她不给工钱。
最危险的一次是她被人以扫地丫鬟的由头给骗去了半掩门,等她察觉不对时老鸨已经派打手将她看管起来了。几次逃跑都被发现并遭受毒打,后来她用碎瓷片割腕吓唬老鸨一旦出人命必然遭到官府调查,可老鸨见惯了姑娘们以死相挟的戏码根本不怕,在老鸨命人上前将她手里的瓷片抢下来时,她立即从侧面环住对方脖子并将瓷片用力刺下,顿时一注鲜血顺着脖颈衣衫流下。
那时小鱼万念俱灰,不由地想自己恐怕是要死在这个地方了。
随着她情绪激动不断地嘶吼发泄,那握住瓷片的手也跟着颤抖,老鸨看着打手因失血过多而越发苍白脸色后终于答应放她走了。可小鱼根本不敢相信,她只能一边继续挟持着打手一边往外面街上退,血腥的场景顿时引到许多人围观,最后她和老鸨一伙人都被官府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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