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州牧府,议事大厅。
一夜的暴雨与杀戮已经过去,但天空依旧阴沉,仿佛在为这座刚刚更换了主人的城市默哀。
大厅之内,更是气氛凝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冀州各郡县还能喘气的官吏、城中有名望的士族代表,以及部分被“请”来的军中将校,近百人齐聚一堂。
他们神色各异,或惊惧,或疑惑,或麻木,目光全都汇聚在主座之上。
那里,袁基身着一袭素白孝服,面容憔悴,眼中布满血丝,仿佛一夜未眠。
“诸位。”
袁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悲痛。
“家门不幸,让诸位见笑了。”
话音刚落,堂下便有一名与袁氏沾亲的将校按捺不住,霍然起身,厉声质问:
“袁基!你还有脸说家门不幸?!”
“你勾结黄巾反贼,夜袭邺城,杀害你亲兄长袁绍!如今竟还敢坐在这里,惺惺作态!”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是啊!我等昨夜亲眼所见,杀进城来的,分明是黄巾的黑甲军!”
“袁基公子,你竟敢戕害手足?!”
“本初公虽死,但他麾下大军尚在!你如此倒行逆施,就不怕天谴吗!”
质疑声、怒骂声此起彼伏。
袁基面对群情激奋,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流露出一抹彻骨的悲凉与讥讽。
“手足?”
他惨然一笑,笑声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他袁本初,也配称我的手足?!”
“他就是一个勾结反贼,弑父篡位,构陷族老,猪狗不如的畜生!”
“你胡说!”那名将校气得满脸通红,“本初公乃天子亲封的冀州牧,仁孝之名满天下,岂容你这般污蔑!”
“污蔑?”
袁基冷笑一声,轻轻拍了拍手。
大厅侧门打开,一名身材高大、面容坚毅,身着甲胄的将领大步走了进来。
他一出现,厅内瞬间安静了许多。
不少人都认得他,那张脸,曾出现在无数通缉黄巾贼首的官府文告上。
黄巾渠帅,褚燕!
“这位将军,名叫褚燕,想必在座的诸位,多少有所耳闻。”袁基的声音冰冷。
“大家一定很好奇,他一个黄巾贼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不如,就让他自己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褚燕走到大厅中央,目光如刀,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他没有行礼,只是用一种沉痛而压抑的语调,缓缓开口。
“我褚燕,常山真定人。早年因恶霸勾结官府,家破人亡,无奈之下杀了县尉,带着乡亲流亡。”
他的声音很平,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后来,我被太平道蒙骗,加入了黄巾。我以为,我找到了真正的出路。”
“我甚至,将我早年的恩人,无极甄氏的家主甄逸,也一并拉入了太平道。”
说到这里,褚燕的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与自嘲。
“可我错了。”
“错得离谱!”
“前不久,袁绍!就是你们口中那位‘仁义’的本初公,为了铲除异己,与太平道的军师贾诩在元氏县密谋!”
“他要借太平道的手,除掉他的族叔,袁泰公!”
“而他除掉袁泰的方法,就是将我的恩人,甄氏满门,当成了祭品!”
“那一日,甄家堡血流成河,满门老幼,尽数被屠!”
“是我,亲眼看着我的恩人,惨死在屠刀之下!”
“那一刻我才幡然醒悟,无论是袁绍,还是太平道,他们都是一路货色!都是视人命如草芥的豺狼!”
褚燕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泣血的杜鹃。
“幸得袁基公子不弃,收留我这戴罪之身!我与麾下数千不愿再为虎作伥的兄弟,誓死追随公子,只为向袁绍,向太平道,讨还一个公道!”
一番话说完,整个大厅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被这其中蕴含的惊天信息,震得头皮发麻。
袁绍……勾结黄巾?
出卖族叔袁泰?
这……这怎么可能?
就在众人将信将疑之际,袁基再次挥了挥手。
两名亲卫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扔在了大厅中央。
那人披头散发,身上的华服早已被烂成布条,浑身是伤,奄奄一息。
“此人,想必也有人认得。”
“袁绍的首席谋主,逢纪,逢元图。”
逢纪!
厅中众人瞳孔骤缩。
袁基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滩烂肉,冷冷道:“元图先生,把你和袁绍的好事,再跟诸位大人说一遍吧。”
逢纪艰难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肿胀不堪的脸。
他的眼神涣散,充满了恐惧。
“是……是主公……不,是逆贼袁绍……”
他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
“是袁绍,命我与贾诩定下毒计……以甄家为饵,诱袁泰公出兵……再由黄巾军设伏,将袁泰公与其麾下兵马,一举歼灭……”
“如此,既可夺甄家之财,又可除袁泰公这心腹大患,一石二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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