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养心殿东暖阁。
烛火通明,龙涎香静谧地燃烧着,散发出宁神定魄的幽香。
然而暖阁内的空气,却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年近五旬的楚帝,身着明黄色常服,靠在软榻上,面容带着一丝倦怠,但那双深邃的眼睛开阖之间,却自有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手中拿着两份奏章。
一份是内阁首辅刘文正方才紧急呈入的密奏以及附带的青州知县周正清的急报、拓印、口供。
另一份,则是在刘文正入宫前一刻,由司礼监掌印太监、同时也是楚帝绝对心腹的王瑾,悄然送上的——
来自都察院左都御史高拱的密折。
两份奏章,几乎针对同一件事,结论和倾向,却截然相反,如同水火。
楚帝已经沉默了很久。
刘文正垂手恭立在下方,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心中却如惊涛骇浪。
他没想到高拱的反应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老辣!
竟几乎与他同时将密奏递到了御前!
终于,楚帝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刘阁老,高爱卿的折子,你也看看吧。”他将高拱的那份密折,递给了旁边侍立的小太监。
小太监躬身接过,小心翼翼地送到刘文正面前。
刘文正双手接过,迅速展开浏览,越看,心头越是冰凉。
高拱在奏折中,痛心疾首!
他首先矢口否认与所谓“狴犴巡”有任何关联,称此乃江湖宵小冒名顶替,构陷朝堂重臣,其心可诛!
其次,他严厉指责青州知县周正清办案不力,竟让杀手在县衙大牢被灭口(他竟已知晓!),死无对证,分明是能力庸碌或别有用心!
接着,他话锋一转,将矛头直指“青萍”二字,称二十七年前青萍书院案乃先帝钦定铁案,如今旧事重提,必有奸人妄图借机兴风作浪,污蔑忠良,动摇国本!
最后,他强烈建议陛下,应立刻严旨申饬周正清,将生员陈策及相关人犯速速押解进京,由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会同锦衣卫严审,彻查背后是否有更大的阴谋!
滴水不漏!
反客为主!
不仅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反而将“构陷忠良”、“动摇国本”的大帽子狠狠扣在了对手的头上!
甚至直接要求将人和案子都攥到自己(三法司和锦衣卫中多有他的门生故旧)手里!
毒!太毒了!
刘文正的手微微颤抖,背后渗出冷汗。
他知道高拱难斗,却没想到对方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能做出如此凌厉凶猛的反击!
“陛下!”刘文正稳住心神,将奏折递还,沉声道,“高大人所言,虽不无道理,但青州周知县奏报,物证凿凿,杀手虽死,口令、令牌拓印皆在!且圣旨方降,褒奖陈策义行,转头便有假冒太医行刺之事!此间种种,绝非一句‘构陷’所能解释!若真将人犯押解进京,路途遥远,恐再生变故!臣以为,当务之急,应另派得力干员,密赴青州,彻查真假!”
楚帝目光深沉地看着他,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榻的扶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声都敲在刘文正的心上。
“另派干员?派谁?锦衣卫?东厂?还是你内阁的人?”楚帝的声音依旧平淡,“高爱卿建议三法司和锦衣卫会审,倒是合乎章程。”
刘文正心头一紧,知道皇帝这是在权衡,甚至可能更倾向高拱那“合乎章程”的建议。
他正要再次力争。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即王瑾悄无声息地快步走入,来到楚帝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并将一份新的、带着羽毛标记的急报呈上。
楚帝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接过急报,迅速展开。
刘文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又是青州的急报?
这次是什么?
难道又出事了?
楚帝看着急报,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刘文正却敏锐地感觉到,暖阁内的气氛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微妙的改变。
那种沉重的压抑感,仿佛被注入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良久,楚帝放下急报,目光再次看向刘文正,缓缓道:“青州知县周正清,方才又上了一道六百里加急。称……主犯钱世荣,已于狱中……幡然悔悟,痛哭流涕,写下亲笔供状,并将其历年贪墨、以及受人指使之罪证账册藏匿之处,和盘托出。其中……确涉及朝中大员。”
“什么?!”刘文正失声惊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钱世荣招了?!
还拿出了账册?!
这……这简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他猛地抬头,看到楚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瞬间明白了皇帝陛下此刻心中那微妙的变化!
高拱奏折里口口声声“死无对证”、“构陷忠良”,可现在,另一个更关键的人证,不仅活了,还开口了!
还拿出了可能致命的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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