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白日被拉得极长,直到傍晚七点,天光依旧大亮,西边的云彩被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粉。
空山庄园在送走一波波探访的客人后,终于重归于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宁静。
苏亦承坐在廊下的藤椅里,刚刚结束一轮不算轻松、却成效显着的站立平衡练习。
左腿暴露在温热的晚风中,苍白皮肤下,因持续受力而泛着淡淡的、活络的血色。
酸胀感依旧如影随形,但那不再是令人沮丧的无力,而是力量重新萌芽时,带着希望的疲惫。
陆文生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收拾东西,而是拉过另一把藤椅,在他身旁坐下。
两人之间隔着一臂的距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庭院。
夕阳的余晖将老槐树的影子映的斜长,斑驳地投在青石板上。
角落里,陆文生之前翻垦过的那一小片空地,已经冒出了向日葵嫩绿的、毛茸茸的芽尖,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看,”苏亦承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那片新绿,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它们长得倒快。”
陆文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嗯”了一声,目光在那片充满生机的绿意上停留片刻,又转回到苏亦承脸上。
夕阳的金光落在他侧脸,勾勒出清晰了许多的轮廓,那眼神里的沉静与坚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甚。
“王铮他们今天来,”陆文生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怎么想?”
苏亦承沉默了一下,目光依旧望着庭院,手指无意识地在藤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长河》就像那个孩子,”
他缓缓开口,声音在温煦的晚风里显得有些悠远。
“怀胎十月,历经磨难生了下来,总不能因为爹妈一时顾不上,就让他先天不足。”
他顿了顿,转过头,看向陆文生,眼神清明。
“我知道我现在的能力边界在哪里。远程把控方向,协调关键环节,这些精神消耗在我能承受的范围内。但让我立刻回到剪辑室,没日没夜地盯在屏幕前,现在的身体确实还做不到。”
他的分析冷静而客观,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磨难后、对自身极限的清醒认知。
“而且,”苏亦承的语气忽然轻松了些,带着点自嘲,“我现在这样子,就算想立刻飞回海城,咱们陆镇长第一个就不会批准放行吧?”
陆文生看着他眼中狡黠的光,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没接他这个话茬,而是直接问道:“需要我帮你准备什么?要不我请人多扯几根网线?还是把书房再重新布置一下?”
他总是这样,不过多干涉他的决定,却在他做出选择后,默默为他扫清一切障碍,提供最坚实的支持。
“不用大动,”苏亦承摇摇头,“现在这样挺好。安静,阳光也足。”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带着认真的恳切,“文生,这段时间,可能还是要多辛苦你。”
他知道,一旦他深度介入工作,哪怕只是远程,精神的消耗也会成倍增加,生活中的很多细节,势必需要陆文生更多的担待。
陆文生看着他,没有说什么“不辛苦”之类的客套话,只是伸过手,将他放在扶手上、微微蜷起的手包裹进自己温热干燥的掌心,用力握了握。
晚风渐渐带了凉意,吹散了白日的暑气。
天边的橘粉色褪去,换上了深邃的蓝紫色,第一颗星星在遥远的天幕上怯怯地闪烁。
陆文生起身:“外面凉了,回屋吧。”
他像往常一样,伸出手去扶苏亦承。
苏亦承也习惯性地将手臂递给他,借助他的力量,准备从藤椅上站起,挪回轮椅。
然而,就在他身体前倾,重心转移的瞬间,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毫无预兆地撞进了苏亦承的脑海。
他的动作顿住了。
陆文生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迟疑,投来询问的目光。
苏亦承抬起头,看向仅仅一步之外的轮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踩在坚实地面上的双脚。
胸腔里那颗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夏夜所有的勇气都吸进肺里。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陆文生,声音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文生……你,松手。”
陆文生愣住了,握着苏亦承手臂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审慎,紧紧锁住苏亦承的眼睛,仿佛在判断他此刻的精神状态。
“就一步,”苏亦承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眼神里充满了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和渴望,“让我自己……试试看。”
空气仿佛凝固了。
廊下的灯笼尚未点亮,只有天际最后一点微光和初升的星光照耀着两人。
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四周静得能听到彼此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陆文生看着苏亦承眼中那簇近乎燃烧的火焰,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对“独立”与“完整”最本能的、最强烈的渴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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