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苏老。”
凌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苏文渊苍老而沉稳的声音传来:“怎么了,孩子?你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
凌策靠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闭上眼,沈月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苏老……我好像做错了事。”
他停顿了很久,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鼓起勇气,将内心最深处的防线撕开一道裂口。
“我以为我在弥补遗憾,但如果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在制造新的、更深的遗憾呢?”
这句几乎是呢喃的问话,蕴含着凌策重生以来从未有过的脆弱与迷茫。
他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复仇者,更像一个在命运迷雾中迷失方向的孩子。
苏文渊没有立刻回答。
他能听出凌策声音里的剧烈动摇,那不是战后的疲惫,而是一种从根基上产生的自我怀疑。
“凌策,”苏文渊缓缓开口,“我问你一个问题。一个医者,拼尽全力从死神手里抢回一个病人。但这个病人出院后,没过几年就因为意外去世了。那么,医者当初的救治,是错的吗?”
凌策一怔。
“医者的职责是治病救人,他无法保证病人长命百岁,更无法掌控院墙之外的旦夕祸福。”
苏文渊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你救了她,这是你的‘行为’。至于她未来的‘结果’……那是她自己的命运,也是这盘棋上,无数棋子碰撞后的必然。”
行为……结果……
凌策咀嚼着这两个词,内心却更加混乱。他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但思绪却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猛地从他灵魂深处炸开!
嗡——!
剧痛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他的脑髓!
凌策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开始扭曲、撕裂!
明亮整洁的基地走廊,被一层血色的薄膜覆盖,墙壁上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散发着铁锈与腐肉混合的恶臭。
前世的惨叫,背叛者的狂笑,爆炸的轰鸣……无数声音在他耳边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几个半透明的、浑身浴血的身影,从墙壁里缓缓“渗透”出来,他们的面容扭曲,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死死地盯着凌策。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们!”
“凌策!你这个灾星!你就不该回来!”
其中一个身影猛地朝他扑来,冰冷的触感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带走了他所有的温度。
幻觉!
都是幻觉!
凌策死死咬住舌尖,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炸开,剧痛让他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他的视线,却不受控制地锁定在走廊尽头一个路过的研究员身上。
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在他眼中飞速变化,最终定格成一张他永世难忘的面孔——前世背叛他的兄弟,陈浩!
“陈浩——!”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凌策的喉咙深处迸发,带着滔天的杀意与刻骨的恨意!
电话那头,苏文渊心头猛地一跳!
陈浩?
那不是……凌策前世提过的,背叛他的核心成员之一吗?!
“凌策!清醒一点!你在哪里?看到什么了?!”苏文渊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如雷。
这声爆喝如同一盆冰水,将凌策从错乱的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他猛地喘息,眼前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走廊还是那个走廊,那个研究员则是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我没事。”凌策的声音颤抖着,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湿透。
“这还叫没事?”苏文渊的语气无比凝重,“这不是迷茫,是你的灵魂在被某种规则撕扯!凌策,你逆转时空,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
代价……
凌策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系统面板上那个不断跳动的猩红数字——【时间悖谬度】。
原来,这就是反噬。
篡改他人命运,自己的存在就会被时间本身所排斥、修正。记忆与现实的错乱,只是一个开始。
若悖谬度高到一定程度,他会不会被这个世界彻底抹去?
他沉默了。
电话那头,苏文渊似乎也明白了什么,长长叹了口气。
“凌策,记住。”
“你执着于一个‘最好’的结果,但命运的棋盘上,没有落子无悔。你只需要问自己,如果重来一次,那一刻,你是否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那一刻……
在废弃工厂里,面对即将被折磨致死的沈月……
凌策的答案,几乎是瞬间浮现在心底。
会。
他还是会出手。
“我明白了,苏老。”凌策的声音恢复了一丝平静,尽管这平静之下,是更深的暗流。
挂断电话,凌策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整个走廊安静得可怕,只剩下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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