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终结于光。
或者说,是在光中获得了新生。
那光并非源于任何星辰或法宝,而是直接从沈筹的体内爆发。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炽白,无声无息,却又在每个灵魂的心底掀起雷鸣般的巨响。这不是照明的光,而是审计万物的光,是重塑法则的创世之光。
一瞬间,整个地府宇宙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时间的流动、魂力的运转、因果的纠缠,尽数静止。
紧接着,净化开始了。
审计风暴的第一站,是那条流淌了亿万年、承载了无尽污秽与怨念的忘川河。
河水常年混浊如墨,腥臭刺鼻,无数残魂在其中挣扎哀嚎,彼此撕咬吞噬,是地府一道深可见骨、永不愈合的伤疤。
当那道审计之光掠过河面——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万载寒冰,那浓稠到化不开的业力黑水,在接触到光芒的刹那,便被瞬间蒸发、分解、还原为最纯粹的粒子。
仅仅一个呼吸,整条忘川河,从轮回尽头的源头到归墟之海的尽头,彻底变得清澈见底。河床之下,不再是扭曲的骸骨与散发着恶臭的淤泥,而是化作了整块温润通透的魂玉,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河水中,那些挣扎了千百年的怨魂,脸上的痛苦与狰狞如冰雪般消融。他们停止了嘶吼,茫然地看着自己变得纯净凝实的魂体,而后,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光芒的源头——那个在天际尽头、正在变得虚幻的身影,深深地、郑重地躬身一拜。
随即,他们化作漫天晶莹的光点,安然消散,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重入轮回。
地府集团总部广场上,崔诀死死地盯着这一幕,通红的眼眶里,泪水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顺着脸颊滑落,却在瞬间被蒸发。他看到的不是奇迹,而是代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净化忘川的伟力,燃烧的是董事长的“存在”本身。他攥紧的双拳指节发白,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没有跪下去。
风暴继续席卷。
十八层地狱。刀山、火海、油锅、石磨……这些因法则扭曲而产生的永罚酷刑,在审计之光下瞬间崩解。锋利的刀山化为了盛开着金色莲花的莲台,滚烫的火海变为氤氲着生命气息的暖泉。
牛头马面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他们这些地府最古老的行刑者,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慈悲”的震撼。马面那张总是凶恶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他想咆哮,想冲上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腿重如神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变得更加透明。
奈何桥上,纠缠不清的因果红线被一只无形的手一一理顺,孟婆碗中的汤,不再是单纯的遗忘,而是被注入了一丝对来世的温暖祝福。
整个地府世界,就像一张布满了坏账、赤字与逻辑漏洞的资产负债表,在沈筹这道光的冲刷下,被强制进行着最终的、也是最彻底的审计与清算。
而沈筹的意识,正悬浮于这场风暴的核心,冷静地审视着整个世界的“账目”。
他的“存在”,正在被庞大到无法想象的世界因果信息流疯狂冲刷、解析、消耗。但他没有抵抗,更没有恐惧,他就像一位最冷静、最严苛的审计师,俯瞰着自己亲手掀起的风暴。
“六道轮回出现逻辑漏洞,导致部分善魂因‘计算溢出’误入畜生道……此为坏账,修复。”
他的意念一动,一道璀璨的光束便从他愈发透明的身体中分出,像一支精准无比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入轮回法则的核心,打上一个完美的补丁。
“判官殿业力计算公式陈旧,因缺乏浮点运算模块,存在0.01%的误差率……此为不良资产,优化。”
又一道光束飞出,判官殿那古老的审判天平瞬间光芒大盛,其上的刻度变得前所未有的精准,每一次摆动都与天道至理完美共鸣。
“枉死城怨气淤积,形成法则黑洞,阻碍新生魂体融入……此为呆账,清除。”
他不断地“清算”着自己。他的生命,他的灵魂,他的记忆,他的一切,都被他主动定义为最终的“清算资产”。
每修复一处世界的“坏账”,他的形态就变得更虚幻一分。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富豪,正在将自己积累了一生的亿万家产,一笔一笔地,以最严谨、最高效的方式,全部捐献出去。
直至自己,一无所有。
织忆的数据化身躯在剧烈地闪烁,构成她身体的无数数据流瀑布般倾泻而下,又被强行重组。她那堪比地府中央系统的运算核心,第一次出现了逻辑崩溃的迹象。她无法计算,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完全违背了所有她认知中的价值规律。这是一笔纯粹的、没有任何回报的终极付出。她的系统里,第一次涌入了无法被量化、无法被定义的情感数据洪流。一滴晶莹剔透的数据结晶,从她的眼角滑落,那是她的第一滴眼泪。
萧白驹,这位曾经的宿敌,此刻只是静静地站着。他手中的长剑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震撼。他曾以为沈筹只是一个更精明、更冷酷的商人,一个颠覆者。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沈筹从一开始,就不是要与谁争霸,而是要修正这个早已病入膏肓的世界。他一生的骄傲与执着,在眼前这神迹般的牺牲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他缓缓收剑入鞘,对着那个即将消散的身影,行了一个剑客对至强者的最高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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