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对吧?那些‘笑脸人’。”周伯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压得极低。
陈见深用力点头,将邻居送糕点、门口僵立一小时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周伯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怜悯,又像是嘲讽。“‘分享’……那是同化的开始。如果你吃了,或者表现出任何接受的迹象,你的‘自我’就会被更快地抽走,成为维持这个系统运行的养料。”
“系统?什么系统?”
“这下面,”周伯用脚尖点了点地面,“有东西。我们叫它‘源规则’。可能是古老的玩意儿,也可能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科技造物。这本守则,”他指了指陈见深下意识攥在手里的册子,“就是它意志的延伸。文字本身就有力量,你看得越懂,想得越深,就越容易被它捕获,陷入逻辑漩涡,直到精神崩溃,被它趁虚而入。”
陈见深想起自己那些螺旋线的设计稿,一阵恶寒。“那张经理和‘互助员’呢?”
“管理者,或者说,‘源规则’的高级傀儡。他们保有更多‘自我’的碎片,但也彻底沦为规则的维护工具。”周伯叹了口气,“我参与了这里最初的部分基建,那时候……还不是这样。等我们发现不对劲,已经晚了。大部分老伙计,都成了你看到的‘笑脸人’。”
“那我们怎么办?怎么逃出去?”陈见深急切地问。
“逃?”周伯摇了摇头,脸上是深深的无力感,“网络是它的神经末梢,边界是无形的墙。硬闯的结果,就是被‘清理’掉,或者变成展示‘幸福’的标本。唯一的喘息机会,在这里。”他翻到守则最后一页,指着那行小字。
“唯有真诚的歉意能被接受。”陈见深念了出来。
“没错。但不是对人,也不是对物。”周伯的目光锐利起来,“是对‘规则’本身,对这片被扭曲的空间,对地下的那个‘它’!在你轻微违规之后——比如,像我这样,故意洒出一点水——立刻,真诚地忏悔,为你冒犯了‘秩序’而道歉。这样,你能获得短暂的‘豁免’,那种被监视、被同化的感觉会减弱一些,脑子会清醒一些。这是它逻辑里的一个bug,或者说,是它傲慢的体现——它接受臣服的忏悔。”
仿佛为了验证,周伯拿起水杯,将几滴水倒在了干燥的地砖上。然后,他闭上眼睛,用一种极其诚恳的、近乎祈祷的语气低语:“我为我的疏忽,对秩序造成的扰扰,深感歉意。”
刹那间,陈见深似乎感觉到,周围那种无处不在的、紧绷的压力,以周伯为中心,略微松动了一丝。周伯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也清亮了一瞬。
“看到了吗?这是唯一的武器。但也会上瘾,会让你不自觉地依赖‘违规-道歉’的循环,最终……或许还是会迷失。”周伯的语气带着警告。
就在这时,陈见深的手机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夜的寂静。是他妹妹陈见微。他连忙接起。
“哥!”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背景音是呼啸的风声,“我受不了了……医生开的药一点用都没有……我感觉自己快要碎掉了……我明天去你那里住几天好不好?都说幸福里环境好,也许……也许我能好起来……”
陈见深如遭雷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妹妹有严重的抑郁症,幸福里对她来说,不是避难所,是炼狱!他张了张嘴,想尖叫着阻止她,但听到妹妹话语里那丝绝望中挤出的、微弱的希望,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好……好啊。”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你来,哥这里……欢迎你。”挂了电话,他看向周伯,脸上已毫无血色。
周伯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同情。“时间不多了,‘源规则’对情绪波动异常敏感,尤其是你这种‘清醒者’。你妹妹的到来,会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地下……地下那个入口,你知道在哪里,对不对?”陈见深的声音因为绝望而颤抖,“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前,我必须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我必须找到办法!”
周伯沉默了很久,久到陈见深以为他会拒绝。最终,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像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好吧。我知道一个废弃的管道入口,可能通往核心区域附近。但那里很危险,非常危险。明天午夜,车库东侧尽头,废弃消防通道后面。我带你下去。”
他死死抓住陈见深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眼神灼灼:“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人性,是你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武器。别被它同化,也别被……它吓疯。”
次日午夜,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蔽。幸福里沉浸在一种死寂的沉睡中。陈见深和周伯像两个幽灵,避开零星巡逻的“互助员”,悄无声息地来到地下车库东侧。这里堆满了废弃的建材,空气中有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在一堵看似严实的墙壁后面,周伯摸索着推开了一扇伪装成墙板的、生锈的小铁门。
门后是深邃的、向下延伸的黑暗,一股混合着铁锈、潮湿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旧纸张和臭氧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跟紧我。”周伯打开一支光线微弱的手电,率先钻了进去。
陈见深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正要弯腰进入。
突然,几道雪亮的光柱从他们身后猛地射来,如同舞台追光,将他们牢牢钉在原地!
“周老先生,陈先生。”张经理那平稳无波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带着一丝冰冷的惋惜,“这么晚了,是要去哪里‘散步’呢?这里,可不是规定的散步路线。”
陈见深全身僵硬,缓缓回头。张经理和四名“互助员”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堵住了所有退路。他们脸上,依旧是那完美无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周伯猛地将陈见深往黑暗的管道里狠狠一推,力量大得惊人。“走!记住我的话!”他嘶哑地喊道,随即用自己的身体堵住了狭窄的入口。
陈见深跌入冰冷的、粘稠的黑暗中,耳边传来铁门被重重关上的、如同棺材盖合拢般的巨响,以及周伯最后一声模糊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捂住的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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