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存在”感,如同不断上涨的黑色潮水,无孔不入。现在,她不再满足于出现在视野边缘。有时,陈见深会在书架反光中,看到她直接站在自己身后,湿漉漉的发丝几乎要触碰到他的后颈;有时,深夜的寂静会被清晰的、带着回音的滴水声打破,那声音精准地匹配着他的心跳,仿佛要将他同化;更恐怖的是,他甚至发现图书馆内所有与“等待”、“离别”相关的书籍,书名或内容中的关键词,都会诡异地变得潮湿、晕开;有时他会无意识地在纸上反复写下“回来”二字,写完后才惊觉自己根本不知道要谁回来。
他知道,最终的审判日到了。要么被阿晴的执念吞噬,成为她永恒悲剧的一部分;要么,他举起屠刀,亲手斩断世间“执着等待”的脊梁,成为一个自己都无法原谅的罪人。
决战前夜,陈见深像一尊石像般坐在书桌前,桌上摊着老周与阿晴的合影。他拿出纸笔,他需要画下母亲的肖像,他需要从那份唯一的温暖里,汲取最后一点为人的勇气。
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画出了脸型的轮廓,画出了头发的线条……然后,笔尖猛地停滞了。
他皱紧眉头,拼命地回想,用力到太阳穴青筋暴起,眼前阵阵发黑。
可是,脑海中那片关于母亲面容的区域,像是被浓硫酸泼过,一片溃烂式的模糊。他先是画不出母亲眼角的细纹,接着忘记了她是习惯把头发挽起还是披在肩头,最后,连母亲最常见的笑容弧度,都在脑海中崩塌、溶解,变成了一片空白噪点!
“不……妈……?”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带着哭腔的哀鸣,手指死死攥着那枚顶针,用力到那凹痕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 但曾经能瞬间唤起母亲灯下缝衣画面的触感,此刻却像触碰着一块完全陌生的、冰冷的金属。
锚,断了。
他与过往那个温暖世界唯一的缆绳,被这座图书馆无声无息地磨断了。他坐在那里,像一个被抽空了所有填充物的人偶,只剩下无尽的虚空和冰冷。
他看着照片上笑容明媚的阿晴,又低头看向自己笔下那张残缺、丑陋、永远无法完成的肖像。
没有退路了。从一开始,就没有。
他像个提线木偶般站起身,动作僵硬。他将那枚已然失去意义的顶针扔进口袋,然后,用那只因接触《无名之怨》而触觉变得麻木、迟钝的手,拿起了那本《雨夜断章》的残页。
走向归档室的短短几步路,他眼中所见的现实开始剧烈地扭曲、变质。书架仿佛是由无数蠕动的、哀嚎的黑色文字堆砌而成,空气中漂浮着窃窃私语的、带着恶意的尘埃。
归档室的金属门在黑暗中静立,门缝下渗出如有实质的黑暗,如同巨兽缓缓张开的、滴着黏液的咽喉。
他知道,踏入门后,他交换的将不仅是阿晴的安眠与世间的“色彩”,更是他身而为人的最后凭证。
他像一具走向自己刑场的尸体,用那只麻木的手,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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