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不再是最初那种尖锐的惊悸,而是转化成一种粘稠的、无孔不入的渗透。它混在每日的饮食里,是米饭中偶然尝到的一粒异常的沙;它藏在睡眠的间隙,是梦中总也走不到尽头的、无限延伸的楼梯;它弥漫在空气中,是某个午后,他突然发现书房的门框,似乎比他记忆中,矮了微不足道的一指。
他甚至开始怀疑时间的流速。有时他觉得一整天倏忽而过,有时又觉得从日落至凌晨三点的这几个小时,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老宅不仅改变着空间,似乎也在微妙地拨弄着居住者的时间感。
他的妻子最后一次来看他,提着保温盒,里面是他曾经最爱喝的汤。她站在门口,不肯进来,目光在他脸上和身后幽深的走廊间游移。
“见深,你瘦了。”她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疲惫,“这房子……它在吞吃你。”
他只是沉默地接过保温盒,指尖碰到她温热的手背,两人都微微一颤。
“跟我回家吧,”她几乎在哀求,“就一晚,不行吗?就中断一晚!”
他猛地抬头,眼神里的某种东西让她的话戛然而止。那不是固执,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清醒。他无法向她解释那蠕动的墙纸,无法解释那可能矮了的门框,更无法承担那“中断一晚”所可能引发的、连他都无法想象的后果。他的坚守,在外人看来是疯癫,于他而言,却是唯一能抓住的、维系着某种可怕平衡的缆绳。
她最终离开了,背影消失在巷口,像是被外面那个正常的世界彻底吞没。陈见深关上门,沉重的门轴发出干涩的呻吟,将老宅的内外隔绝成两个宇宙。
那天晚上的仪式,他拍手的三次声响,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空洞而虚弱。
“啪。”
——它在听。
“啪。”
——它在适应。
“啪。”
——它在等待。
他转过身,没有立刻回房。目光扫过客厅,扫过那些蒙着薄尘的家具。他的视线,凝固在靠墙摆放的那座老式落地钟上。
钟摆匀速摆动。
但他清晰地记得,昨天,甚至今天下午,钟摆下方的木质雕花坠饰,是一个饱满的橡果形状。
而现在,那橡果的顶端,不知何时,悄然萌出了一片极细小的、尖锐的嫩芽。
陈见深站在原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缓缓爬升,冻结了他的血液。
他所执行的仪式,根本不是什么镇压。
它更像是一种……喂食。每日三次的拍击,是投入沉睡巨兽口中的、维持它最低限度生存的食粮。而这座不断微调着自身形态的老宅,就是那巨兽庞大无朋的、尚未完全苏醒的躯体。
停止仪式,并非打开笼子放出野兽。
而是,停止给一个沉浸在永恒梦魇中的古老存在,提供那维系沉睡的、微不足道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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