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蝉鸣被宫墙滤成碎金,冷宫柴房的窗棂漏进几点东宫灯火,在满地霉斑上织成蛛网。萧明煜跪坐在蒲团上,脊背挺得像根即将绷断的琴弦,右手悬在《贞观政要》残卷上方,墨迹未干的蝇头小楷在烛火下泛着油光——那是他替太子萧明焕抄的第三十遍《周礼·秋官》。
“啪!”
雕花烛台被踢翻的声响刺破寂静。十五岁的萧明焕穿着蜀锦裁的寝衣,鞋尖还沾着东宫宴会上的葡萄汁,靴底却精准地碾过明煜的手指:“狗东西,敢把‘司寇’写成‘司冠’?”他弯腰揪住对方后颈的发辫,像拎起一只待宰的幼兽,“信不信本宫现在就剜了你的眼睛,喂给外面的野狗?”
明煜咬住舌尖,任由滚烫的蜡油顺着后颈流进衣领。三年前他就学会了在疼痛时默数呼吸——一呼一吸之间,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冷宫外那口枯井里的闷雷。后背的“龙鳞纹”胎记突然灼痛起来,那是块三趾龙形的淡青色印记,此刻正被蜡油泡得发白,与皇室正统的五爪金龙截然不同。
“明日太傅要考《周礼·司刑》。”明焕的鼻尖几乎贴上明煜的耳后,温热的吐息里混着乳酒香气,“你若敢答错一个字——”他忽然掐住明煜的咽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就把你塞进柴房后的那口井里,反正没人知道东宫有两个太子。”
喉间的压迫感让明煜眼前发黑。他瞥见明焕腰间晃动的羊脂玉佩——那是去年皇帝赏给“嫡子”的生辰礼,雕着五爪金龙踏云纹,而自己藏在衣襟里的半块碎玉,刻的却是断了爪的残龙。指尖无意识地抠进砖缝,触到一道极细的裂缝——透过它,能看见东宫主殿的飞檐翘角,檐下挂着的琉璃灯正随晚风晃出细碎金光。
“殿下。”
苍老的声音从阴影里渗出。老太监孙顺佝偻着背走进来,手里托着盛满金疮药的粗瓷碗,浑浊的眼珠在明焕身上转了转,又垂向地面:“夜深露重,小皇子还要抄书......”
“老东西,谁让你插嘴?”明焕松开手,明煜跌在满地残卷中剧烈咳嗽。明焕抬脚碾过一本《商君书》,忽然瞥见封皮上“镜”字的焦痕,冷笑一声:“怎么,还想学苏秦张仪?省省吧,你这辈子只能是本宫的影子——连这张脸,都是本宫赏的。”
烛火在穿堂风里明灭不定。明煜盯着明焕离去的背影,直到那团绣金衣角消失在柴房转角,才敢伸手去摸后颈的伤。孙顺立刻膝行上前,用沾了井水的布条替他擦拭蜡油,指腹掠过龙鳞胎记时,忽然低叹:“三趾龙......龙生九子,这是囚牛的纹路啊。”
“囚牛?”明煜皱眉。他知道囚牛是龙子中最喜音律的,可这与他背上的印记有何关联?
孙顺没有回答,枯瘦的手指突然指向柴房角落的水井。井绳磨出的凹痕里积着青苔,水面倒映着破碎的月光,像谁揉皱了又展开的银箔。“殿下可曾想过,为何这口井的位置,正好对着东宫的文渊阁?”他压低声音,从袖中摸出半块烧焦的书页,“老奴当年......在文渊阁当值时,见过一本《镜卫秘典》......”
明煜瞳孔骤缩。“镜卫”二字,他曾在冷宫夹墙的砖缝里见过——那是前朝专司刺探的神秘组织,传闻能用镜面传递密信,甚至杀人于无形。孙顺手里的残页上,“镜”字的右上角缺了一角,恰似柴房外墙上那道裂缝的形状。
“别问。”孙顺将残页塞进明煜掌心,“记住这个方位,将来......或许有用。”老人布满老年斑的手突然剧烈颤抖,浑浊的眼睛望向窗外,“听见东宫的更鼓声了吗?戌时三刻,该是太子殿下翻牌子的时辰......可您看这月光,多像十年前那个雪夜啊。”
明煜打了个寒颤。他从未见过生母李氏以外的宫人提起“十年前”,而孙顺口中的“雪夜”,正是他被丢进冷宫的日子。传说那天皇后早产,皇帝亲自抱着嫡子去太庙祭天,却没人知道,与此同时,冷宫的井边正躺着另一个被脐带缠住脖子的男婴。
“疼就喊出来。”孙顺往金疮药里掺了点薄荷膏,“老奴知道您恨,可这世道......”他忽然噤声,枯槁的手指在明煜后背的胎记上画了个圈,“龙生双胎,必有一伤。您这纹路......怕是生来就被刻了‘囚’字啊。”
夜风卷着几片落叶扑在窗纸上。明煜忽然抓住孙顺的手腕,发现老人袖口露出半道陈旧的刀疤,形如断爪——竟与自己的胎记诡异地相似。远处传来东宫的嬉闹声,夹杂着女子尖利的笑声,明焕似乎在与人赌骰子,赌注是某品官员家的女儿。
“他刚才说......我的脸是他赏的。”明煜盯着水中倒影,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涟漪里碎成齑粉,“可我记得,五岁那年他拿烧红的碳条烫我,说要在我眼角刻个记号......”
“那不是记号。”孙顺忽然从怀里掏出一面碎镜,镜面只有巴掌大,边缘缠着粗麻布条,“那是他偷了皇后的朱砂笔,点在您眼角的——为的是让所有人都以为,您脸上的朱砂痣,和他腰间的龙鳞佩是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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