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组部调研组的考察在严谨而低调的氛围中持续了三天。送走陈平局长一行的当晚，我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没有感到丝毫松懈，反而觉得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桌上的台历提醒着我，以市长身份主持市委工作已半月有余。“主持”二字，既是省委的信任，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考验。调研组在时，各方势力都暂时收拢了爪牙，保持着表面的和谐。如今“钦差”离去，水面下的暗流便开始涌动。我清楚地知道，徐振坤虽然倒了，但他经营十余年留下的体系，就像一张无形的网，依然缠绕着天州的肌体。破除这张网，不能靠蛮力，需要精准的手术刀。
第二天上午的书记办公会，便印证了我的判断。会议由我（主持） 召集。
会议议题是审议《天州市开发区管理体制优化方案》。这个方案由赵劲松牵头制定，核心是打破开发区目前“诸侯割据”、资源分散的局面，建立统一高效的“一区多园”管理模式，并引入“亩均论英雄”的考核机制。
我刚让赵劲松开始汇报，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林市长，赵市长，这个方案嘛，初衷是好的。”说话的是市委常委、秘书长郑春峰。他是徐振坤一手提拔起来的“大管家”，在天州官场以“稳重”（或者说“圆滑”）着称。他特意称呼我“市长”，像是在微妙地提醒我此刻的身份。“但是，开发区现有的格局是经过多年实践形成的，各个园区产业侧重不同，一下子统得太死，会不会影响基层的积极性？而且，‘亩均论英雄’这个标准，是不是有点太……激进？我们天州还是发展阶段，是不是应该更注重‘量’的积累？”
他话语平和，甚至带着几分关切，但句句都点在要害上——质疑改革的必要性与节奏。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投向我。郑春峰的话，代表了一大批观望者和既得利益者的心声。
赵劲松脸色有些难看，正要反驳，我抬手制止了他。
我看向郑春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春峰秘书长考虑得很周全。那么，我想请教一下，我们开发区目前‘量’的积累，质量如何？去年开发区整体投资强度是每亩二百八十万，而毗邻的江州市是五百五十万。我们规上企业数量是江州的一点五倍，但创造的利税只有对方的百分之七十。这个‘量’，我们要它何用？躺在上面睡大觉吗？”
我语气平和，但抛出的数据却像刀子一样锐利。郑春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目光扫过全场：“同志们，我知道，改革会触动利益，会让人不舒服。但不改，天州就没有出路！这个方案，不是坐在办公室里凭空想象的，是劲松同志带队走访了数十家企业，对比了周边三市的发展数据后拿出来的。我们要的不是表面上的和谐，而是天州实实在在的发展！这个方案，必须推行！”
我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至于积极性问题，我看，不是基层没有积极性，而是我们某些主管部门的同志，舍不得手里的那点权力！这件事，在市委新的班子配备到位前，由劲松同志全权负责，组织部、纪委跟进，对在改革中推诿塞责、阳奉阴违的，有一个处理一个，绝不姑息！我会将本次会议决议和会上的不同意见，一并如实向省委汇报。”
我特意点出“向省委汇报”，会议室里落针可闻。郑春峰低下头，默默记录，不再发言。所有人都明白，我这个“主持工作”的市长，决心已定，并且拥有省委的背书。
这一刻，虽然我座位前的名牌依然是“林别 市长”，但权力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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