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龟兹返回楼兰的路上,沈清辞心里一直盘算着一件事——在西域推广汉学。路过于阗时,他特意拜访了当地最有名的胡商,用三匹蜀锦换了一整车竹简和笔墨,又请了两位流落西域的中原老秀才,打算在楼兰先开一所学馆。
“沈先生,咱们打仗还行,办学馆……怕是不在行啊。”赵三郎挠着头,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竹简,觉得比对付柳文烈还棘手。
阿依古丽却眼睛一亮:“我觉得好!楼兰的孩子早就该学学中原的文字了,不然以后跟商队打交道都难。”她指着城门口那些围着商队打转的孩子,“你看他们,连‘绸缎’两个字都认不全,怎么跟汉人做买卖?”
沈清辞笑着点头:“学馆不仅要教识字,还要教算学、织布、农耕。让胡汉的孩子一起上学,日子久了,自然就亲如一家了。”
学馆就设在楼兰城中心的一座旧寺庙里,打扫干净后,撤了佛像,摆上从龟兹运来的木桌木凳,倒也像模像样。招生的消息传出去后,第一天就来了三十多个孩子,有楼兰本地的胡童,有跟着商队留在西域的汉家儿郎,还有几个从羌部送来的孩子,穿着不同的衣裳,挤在院子里好奇地打量着彼此。
开课那天,沈清辞特意穿了身素色长衫,像个真正的先生。他站在院子里,看着孩子们坐得歪歪扭扭,忍不住笑了:“从今天起,你们都是同窗,要互相帮衬,不许吵架,更不许打架。”
“先生,什么是同窗?”一个扎着小辫的胡族女孩举着手问,她是于阗王送来的侄女,名叫阿依莎。
“同窗,就是一起读书、一起长大的朋友。”沈清辞蹲下身,指着身边一个虎头虎脑的汉家男孩,“比如你和他,以后一起写字、一起背书,就是同窗了。”
那汉家男孩叫小石头,是赵三郎的远房侄子,跟着商队来西域讨生活,此刻正睁大眼睛看着阿依莎,忽然从兜里掏出颗糖递过去:“给你吃,我娘做的。”
阿依莎接过来,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甜!”
孩子们的友谊来得比想象中快。第一堂课教写“人”字,胡童的手指粗短,握笔像攥着根木棍,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汉家孩子虽熟练些,却总把“人”字的撇捺写得太轻。沈清辞一个个手把手地教,掌心沾了墨,额角渗了汗,却觉得比打一场胜仗还舒心。
“先生,‘人’字为什么要一撇一捺?”小石头举着毛笔问,墨汁沾得满脸都是。
“因为人活着,要互相支撑啊。”沈清辞拿起他的笔,在纸上写了个工整的“人”字,“就像胡人和汉人,互相帮衬着,日子才能过好。”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低头继续练字。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笔尖划过竹简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几声被墨汁呛到的咳嗽。沈清辞站在廊下看着,阿依古丽端来一碗凉茶,笑着说:“你看阿依莎和小石头,刚才还因为抢一块墨锭吵架,现在已经凑在一起看字帖了。”
沈清辞接过茶碗,眼里漾着暖意:“孩子的心最干净,没有那么多‘你我之别’。咱们这些大人,该学学他们才是。”
傍晚放学时,孩子们排着队往外走,阿依莎拉着小石头的手,叽叽喳喳地说要带他去看楼兰的胡杨林;几个羌部的孩子把自己编的草环戴在汉家女孩头上,引得一片笑声。沈清辞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离开长安前,萧彻对他说的话:“守疆土易,守人心难。若能让西域的孩子都认同一支笔、一个字,比驻十万大军还有用。”
这时,赵三郎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封信:“沈先生,长安来的急件!陛下说……说要派礼部的官员来西域,考察学馆的事,还要在龟兹、于阗都开分馆呢!”
沈清辞拆开信,阳光透过寺庙的窗棂照在信纸上,萧彻的字迹力透纸背:“西域文脉初兴,实乃大功。朕已命人护送《论语》《算经》各百卷,不日便至。望卿守好这片土地,让汉胡童声,共传华夏文脉。”
他抬头看向院子里,夕阳的金辉落在孩子们离去的背影上,像镀了层光。远处传来驼铃声,商队正赶着往城里走,车上载着江南的丝绸和西域的玉石。沈清辞忽然觉得,那些曾经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日子固然热血,却远不及此刻听到的读书声、笑声来得踏实。
“赵三郎,”沈清辞把信折好,眼里闪着光,“去告诉伙夫,今晚多杀两头羊,咱们庆祝庆祝。”
“好嘞!”赵三郎笑着跑出去,嗓门大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
阿依古丽走到沈清辞身边,望着天边的晚霞:“先生说,以后西域的孩子都能读书写字,是不是就再也不会打仗了?”
沈清辞点头,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会的。等他们长大了,会记得一起读过的书,一起写过的字,会记得‘人’字要互相支撑。到那时候,这里只会有商队,有学馆,有笑声,再也不会有战争了。”
晚风穿过寺庙的殿堂,卷起落在地上的墨纸,那些歪歪扭扭的“人”字在风里轻轻颤动,像一个个正在慢慢长大的影子。沈清辞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但只要这些孩子在,希望就在。西域的文脉,才刚刚开始流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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