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就来了十几个孩子,一半是混血的,一半是中原或西域的。穿汉服的小胖墩盯着穿胡服的小姑娘手里的馕饼直看,戴波斯头巾的男孩好奇地摸同桌的算盘,院子里叽叽喳喳,像落了一群刚出窝的小鸟。
“我们先来画‘我的家’。”小石头举起炭笔,在黑板上画了个中原的瓦房,又画了个西域的毡房,“你们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不用学我。”
孩子们趴在木板上,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萨珊的小儿子画了座房子,一半是中原的飞檐,一半是波斯的圆顶,烟囱里冒出的烟圈都带着两种花纹;吏部尚书的小孙女画了张餐桌,左边摆着中原的饺子,右边摆着西域的手抓饭,中间放着个大汤碗,里面盛着胡汉都爱喝的羊肉汤。
“画得好!”小石头拍着手,忽然想起什么,“我们来学首歌吧?”他清了清嗓子,用汉话唱:“长安月,圆又亮,照得街衢明晃晃。”穿胡服的孩子们跟着哼,调子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
这时,阿木的弟弟阿岩背着书包走了进来。他是在西域出生的,随商队来长安才半年,算学极好,却总因“口音奇怪”被其他孩子孤立。小石头拉着他走到黑板前:“阿岩哥会用沙盘算算术,比算盘还快,让他教我们好不好?”
孩子们立刻围了上来。阿岩有些不好意思,在沙盘里画了个西域的“数字符号”,又画了个中原的“算筹”,用手指比划着:“这个(符号)加这个(算筹),等于……”吏部尚书的小孙女眼睛一亮,从书包里掏出算经:“我知道!用我们的‘九归诀’,也能算出这个数!”
一个教沙盘算,一个教算盘诀,两个孩子蹲在地上比划了半天,忽然发现两种算法竟能得出同一个答案。“原来我们的算术,是一家人!”小孙女拍手笑道,阿岩也咧开嘴,露出了来长安后的第一个笑脸。
古丽雅常来学堂送点心,有时是中原的枣泥糕,有时是西域的馕饼,每个点心袋上都绣着小小的“友”字。她看着孩子们混坐在一起,汉话里夹着胡语,胡语里掺着汉词,忽然想起自己刚学汉话时,舌头总打卷,是阿吉哥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教她的。
“姐姐,你看!”一个混血小女孩举着画跑来,画上是三个手拉手的娃娃,一个黄皮肤,一个白皮肤,一个棕皮肤,头顶上是同一个太阳。古丽雅摸了摸她的头,眼眶有点热——这不就是当年她绣在帕子上的“同心花”吗?原来花早就开了,开在了孩子们的画里。
消息传到太原王氏府邸时,王敬之正在教孙子读《春秋》。“一群不知礼法的野孩子,竟混在一起胡闹!”他把书卷摔在桌上,却听见窗外传来孩子们的歌声,汉话和胡语混在一起,唱的是“风从西域来,雨落长安街,我们同饮一井水,共看一轮月”。
他的小孙子忽然抬头:“爷爷,他们唱得真好听。我也想去学堂,学那个沙盘算。”王敬之愣住了,看着孙子眼里的光,竟说不出一句反对的话。
西市的暮色里,学堂的灯还亮着。小石头在教孩子们画“家族树”,阿岩和小孙女在沙盘上比赛算数,古丽雅坐在门槛上,缝补着孩子们磨破的衣角。阿木提着灯笼走来,灯笼上是他新刻的字:“天下一家,何分彼此”。
灯笼的光晕落在孩子们的笑脸上,像给这春日的傍晚,镀了层暖融融的金边。他们都知道,这些混血的孩童,这些杂糅的语言,这些你中有我的日子,正是“天下同心”最鲜活的模样——不用刻在碑上,不用绣在锦上,就长在烟火里,长在时光里,一天天,一年年,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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