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精准地剖开了暖阁里静谧的表象。
窗外风雪更大了,呼啸着拍打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屋里,红泥小炉里的炭火烧得通红,茶水在壶中翻滚,咕嘟作响。
一冷一热,隔着一扇窗,两个世界。
黛玉捧着那杯滚烫的茶,指尖的冰凉,正被一点点驱散。
她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垂下眼,看着琥珀色的茶汤里,自己那个模糊不清的倒影。
那张脸,苍白,瘦削,还带着未褪尽的稚气。
可那双眼睛里,却沉淀着与年龄截然不符的,幽深的东西。
水溶也不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
他有足够的耐心。
对于一个顶尖的猎手而言,等待,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许久,黛玉才抬起头,迎上他探究的视线。
她的声音被热气熏染,有些飘忽,却很清晰。
“王爷。”
“杀人,是最后的手段,从来不是最好的手段。”
水溶眉峰微不可查地一动,示意她继续。
“杀了他们,很简单。”
黛玉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杯壁,眼神却在此刻变得锋利。
“我能得到什么?”
“几具不值钱的尸体,一个需要费尽心思去遮掩的烂摊子,还有贾府更深的,刻进骨头里的怨恨。”
“他们不会觉得我是在自保,只会觉得我心狠手辣,忘恩负义。”
“老祖宗会对我彻底寒了心,舅母会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会把我当成怪物一样提防。”
“然后,我会被彻底孤立。”
她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寒气的弧度。
“可留下他们,就不一样了。”
“我得到了一群,不得不为我卖命的鹰犬。”
“他们的身家性命,他们的子孙后代,全都攥在我的手心里。他们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希望我活得好,活得长久。因为我活着,他们才能活。”
“他们会变成我最忠诚的狗,帮我盯着园子里的每一块砖,每一根木头,也帮我盯着府里,每一个心怀鬼胎的人。”
“最重要的是,”她的目光穿过跳跃的炉火,直直看向水溶,“我得到了凤姐姐永远的忌惮。”
“让她活着,眼睁睁看着我用她的人,花她的钱,建我的园子。”
“让她日日夜夜都在恐惧中煎熬,害怕我什么时候,会把那些契书公之于众。”
“这种折磨,可比一刀杀了她,有趣得多。”
黛玉抬起眼,那双清澈的杏眼里,此刻找不到半分少女的天真,只剩下一片看透世事的冷寂。
“王爷的世界里,或许只有生和死,干净利落。”
“但我的世界里,不一样。”
“在我的世界,有很多比死更痛苦的活法。”
话音落下,屋子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只剩下炭火偶尔爆开的轻响,和窗外愈发狂暴的风雪声。
水溶凝视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少女。
他见过太多的人。
朝堂上口蜜腹剑的权臣,战场上悍不畏死的猛将,暗牢里筋骨尽碎也不吐一字的死士。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她用最柔软的语调,说着最残酷的话。
她用最纤弱的身体,扛着最沉重的算计。
她的刀,不沾血。
却诛心。
他一直以为,他已将她看得清楚。
一个聪慧,有胆识,却依然需要他庇护的姑娘。
直到此刻,他才惊觉自己错得离谱。
他所看到的,或许只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冰山一角。
在那平静的水面之下,还藏着他无法想象的,巨大而坚硬的冰层。
那是被多少苦难与绝望,才能淬炼出的东西。
他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怕吗?”
黛玉彻底愣住了。
她设想过他听完这番话后,可能会有的各种反应。
赞赏,警惕,甚至厌恶。
她唯独没有想过,他会问出这样一句话。
你怕吗?
这三个字,像一根极细的针,轻轻一戳,就戳破了她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的坚硬外壳。
所有的冷静,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狠厉,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窗外。
风雪已经连成了一片白色的幕布,将整个天地都严严实实地笼罩起来。
“好大的雪。”
前世,她也是在这样一个大雪天,被挪出了大观园。
那个破败的院子,四处漏风。
她裹着一床打了补丁的旧被子,咳出的血,溅落在雪白的被面上,像极了寒冬里,被车轮碾碎的红梅。
没有人来看她。
她就像一件被随手丢弃的旧物,在那个冰冷的角落里,无声无息地,耗尽了最后一点温度。
被抛弃在雪地里的记忆,与今日在工地上面对土石崩塌的恐惧,在这一刻,诡异地重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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