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岛，格物院顶层。
巨大的世界地图前，黛玉和水溶并肩而立。
那枚象征着雄狮帝国舰队的红色箭头，已然跨越了半个海洋，锋锐的箭头，直指东方的咽喉。
空气紧绷，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
“阿马多尔。”
水溶指着箭头的起点，声音低沉。
“我查过他，典型的帝国鹰派，崇尚武力，极度自负。他的人生信条里，只有征服，没有平等。”
“自负，是好事。”
黛玉的指尖，在地图上明月岛的位置轻轻一点，仿佛在触碰一颗即将引爆的棋子。
“人一自负，眼睛就容易长在头顶上。”
“自然就看不见脚下的陷阱。”
她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几分冷冽的玩味。
“我给他备的这份大礼，就怕他不够自负，不敢全盘接收。”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名红莲卫亲信快步而入，神情紧绷，手里拿着一份刚刚破译的最高等级加密电报。
“主上，王爷。”
他单膝跪地，双手将电报高高呈上。
“京城，八百里加急。”
水溶的眉心猛地一跳。
不是北境，不是海上。
是京城。
是那个他们已经许久未曾投注过多关注的，腐朽的权力中心。
黛玉接过电报，展开。
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字字却重若千钧。
“帝病危，危在旦夕。”
水溶探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都静止了一瞬。
他下意识地扭头望向那幅巨大的地图。
地图上，那片代表着大周的广袤疆域，此刻在他的眼中，像一块布满了无数裂痕的琉璃，脆弱到一触即碎。
“这艘破船，终于要沉了。”
水溶的话语里，听不出是庆幸还是悲哀。
这些年，老皇帝和他那摇摇欲坠的朝廷，是怎么撑下来的？
靠“四海银行”源源不断的贷款。
用黛玉的话说，这叫“续命”。
拿整个国家的关税、盐铁、矿产做抵押，换来银子，去填补那些永远填不满的窟窿，去粉饰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太平。
整个大周，从根上，早就烂透了。
朝堂上，外戚与宦官争权夺利，卖官鬻爵。
地方上，封疆大吏与商号管事勾结一体，敲骨吸髓。
整个帝国，成了一场依靠黛玉输血的荒唐游戏。
而她，是这天下最大的债主。
“他早该死了。”
黛玉将电报随手置于桌上，语气平静，不起波澜。
对那个高居龙椅的男人，她没有半分同情。
……
与此同时，紫禁城，乾清宫。
浓重的药味混着檀香，也压不住那股弥漫在空气里的，尸体般的腐朽气息。
老皇帝躺在龙床上，浑浊的眼睛费力地掀开一条缝。
眼前，跪着一地的儿子、孙子，还有那些他曾经倚重，如今却只盼着他早点咽气的大臣。
一张张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悲戚。
可在那悲戚之下，他看到的，只有贪婪、野心、算计。
一群等着分食他尸骨的豺狼。
悔恨。
无边无际的悔恨，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眼神清澈，一心只为江山社稷的北静王水溶。
是自己，亲手将他逼走。
他又想起了那个初见时，才情惊艳，却被所有人视为异类的林家孤女。
是自己，默许了朝臣对她的攻讦，将她推向了自己的对立面。
如果……如果他们还在……
大周，何至于此？
他知道，自己一死，这偌大的江山，立刻就会分崩离析。
那个被他寄予厚望的李琰，早已是北境的狼王。
剩下的儿子，要么蠢，要么废。
一旦他闭上眼，这天下，必将陷入连绵战火，最终被各方势力，连皮带骨，吞得一干二净。
不甘心！
他真的不甘心！
一股莫名的力气，忽然从他枯槁的身体里涌出。
“都……都给朕滚出去！”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在太监总管的眼色下，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只剩下老皇帝和那个从小伺候他的老太监。
“扶朕起来……”
老太监连忙上前，用几个软枕，将皇帝的上半身垫高。
“笔……拿笔来……”
老皇帝剧烈地喘息着，眼神里却透出一种孤注一掷的癫狂。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他要做最后一个，也是最疯狂的一个决定。
他要给这盘天下死棋，投入最大的一个变数！
“朕……口述，你来写。”
老皇帝死死抓住老太监的手，干枯的手指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
“拟一道……秘密遗诏。”
老太监浑身一颤，手中的笔差点掉在地上。
“收诏人……”
皇帝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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