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昭看着那枚小小的虎印,又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额头带血的老仆,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这枚印鉴,这刻骨的悲恸,绝非伪装。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蹲下身,第一次伸出手,轻轻按在了林嬷嬷颤抖的肩膀上。她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娘亲……她十五年前,就病逝了。”
林嬷嬷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僵住,随即爆发出更加凄厉压抑的呜咽,仿佛要将心肺都哭出来:“玉娘……我的好玉娘啊……你怎么就……是奴婢没用!是奴婢护不住你们……”
沈昭昭任由她哭了片刻,才用力按了按她的肩膀,声音转冷:“嬷嬷,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娘亲拼死护我逃出,隐姓埋名,不是为了看我们今日再哭死在这沈府角落的!”
林嬷嬷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抬起头,用袖子狠狠抹去脸上的血泪污垢,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只剩下狼一般的凶狠和刻骨的仇恨!她猛地抓住沈昭昭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泣血:
“小小姐!您说!要奴婢做什么?这条老命,十五年前就该随王府一起去了!能活到今天,就是为了等您!为了等一个报仇的机会!沈府!柳氏!还有宫里那些……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奴婢……生啖其肉!”
沈昭昭看着眼前这个瞬间从悲恸老妇化为复仇恶鬼的林嬷嬷,心中最后一丝柔软也被冰封。她扶起林嬷嬷,让她坐在自己那张破旧的床上。
“嬷嬷,先告诉我,当年……王府究竟发生了什么?娘亲只留下血书,语焉不详。”沈昭昭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林嬷嬷浑浊的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痛苦淹没,她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火……好大的火……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死人……王妃娘娘把您……把您塞给玉娘……让她从狗洞走……让奴婢……让奴婢带着几个小丫头从后门引开追兵……”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那个血色之夜。王府被精锐甲士围困,见人就杀,不分老幼。王妃拼死护住襁褓中的女儿(沈昭昭),交给最信任的绣娘柳玉娘。林嬷嬷作为王妃的陪嫁嬷嬷之一,奉命带人吸引追兵,侥幸逃脱,却也身负重伤,流落街头,后来被沈府采买的管事当成流民捡回来,扔进了洗衣房等死,一待就是十五年。
“是‘血鹞卫’!一定是‘血鹞卫’!”林嬷嬷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恐惧,“那些人……黑衣黑甲,袖口绣着滴血的鹞鹰……杀人如麻……连……连刚出生的奶娃都不放过……”她死死抓住沈昭昭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小小姐!您一定要小心!那些人……可能还在……还在找您!”
血鹞卫!沈昭昭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是皇帝手中最神秘、最凶残的暗卫力量!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原来当年屠戮王府的,竟是皇帝亲卫!这印证了血书中“仇人势大,深藏九重宫阙”的警示!
“嬷嬷,”沈昭昭压下翻涌的杀意,声音冷冽如冰,“你现在在洗衣房,能接触到什么?”
林嬷嬷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小小姐,奴婢虽然是个洗衣服的,但府里上上下下,主子们的贴身衣物、甚至……宫里偶尔赏赐下来、需要浆洗的贵人旧裳,都经过奴婢的手!”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隐秘的得意,“有些东西,夹在衣物夹层里,缝在暗袋里……奴婢这双老手,摸得出来!还有……那些来送取衣物的丫鬟婆子,嘴碎得很……”
洗衣房,竟是一个天然的信息集散地!
沈昭昭眼中寒光一闪:“好!嬷嬷,我需要你帮我做两件事。”
“第一,盯紧府中所有关于宫里的消息,尤其是……关于那位顶替我名字入宫的‘沈昭昭’(沈清漪)的!一丝一毫都不要放过!”
“第二,”她走到书案边,拿起一个粗糙的小瓷瓶,正是周妈妈之前送来的活血化瘀膏,“这药膏效果甚微。你常年接触冷水,手伤严重。我写个方子,你设法找信得过的人,照方抓些药材回来。我亲自配一副真正管用的药膏给你。以后,我们传递消息,就藏在药瓶里。”
林嬷嬷接过瓷瓶,如同接过圣旨,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奴婢明白!小小姐放心!洗衣房那些丫头片子,奴婢有法子让她们闭嘴,也有法子让她们开口!”她身上那股属于王府老嬷嬷的狠厉与手段,此刻展露无遗。
“小心为上。‘慎用’二字,是娘亲的遗命。”沈昭昭郑重叮嘱。
“奴婢省得!”林嬷嬷重重点头,将那枚小小的青铜虎印重新用油布包好,珍重地塞回衣襟最深处,如同藏起一把复仇的利刃。
她再次深深看了沈昭昭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决绝与近乎狂热的忠诚。然后,她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门外浓重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昭昭站在原地,听着寒风掠过屋檐的呜咽。
手中的瓷瓶冰冷,心口那方血书滚烫。
血鹞卫……皇帝……沈清漪……
林嬷嬷这枚暗棋,如同刺入沈府心脏的第一根毒刺。
复仇的网,悄然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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