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裹挟着细密的雪粒子,狠狠抽打在佛堂紧闭的门窗上,呜咽作响,如同无数冤魂在哭诉。佛堂内,一盏如豆的油灯早已被柳夫人下令撤走,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寒气无孔不入,渗过砖缝,钻透单薄的旧衣,直刺骨髓。沈昭昭蜷缩在冰冷的蒲团上,靠着墙,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白雾,瞬间消散在浓稠的黑暗里。
饥饿与寒冷像两条毒蛇,缠绕着她虚弱的身体。柳夫人自沈玉蓉暴毙后彻底疯魔,断食断灯的命令变本加厉,意图用最残忍的缓慢折磨将她耗死在这座囚笼。佛龛上模糊的佛像轮廓在绝对的黑暗中隐去,只余下死寂和绝望的重量。
“笃…笃笃…”
极其轻微、带着某种节奏的敲击声从窗棂下方传来,如同暗夜里的密码。是周妈妈!
昭昭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向窗边。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窗框,摸索到那熟悉的、刻意留出的一道细小缝隙。一个冰凉油纸包塞了进来,带着屋外凛冽的雪气。
“昭姑娘…快…只有这点碎窝头…柳夫人的人盯得紧…” 周妈妈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浓重的鼻音,她的腰腿旧疾显然在这酷寒雪夜发作得更厉害了。
“周妈妈…” 昭昭的声音干涩沙哑,她飞快地将油纸包拢入怀中,感受着那点微乎其微的食物带来的暖意,但这远不是她此刻最需要的。她将嘴唇凑近缝隙,声音细若蚊呐,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药…我要的药呢?驱寒的…没有药,我熬不过今晚…熬不过,就没人能给你配‘定心丸’了…”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如同淬毒的钩子。
窗外的呼吸明显一窒。周妈妈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一边是柳夫人疯魔的监视和可能的雷霆之怒,另一边是自己日夜折磨的腰腿剧痛和眼前这少女看似唯一的生路。黑暗放大了恐惧,也扭曲了判断。终于,一个更小的、沉甸甸的布包被塞了进来,带着药材特有的、混杂着泥土和雪水的复杂气味。
“只有这些…朱砂…生草乌…马钱子…别的实在…” 周妈妈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姑娘…你…你一定要给我配好药…”
“放心,周妈妈。” 昭昭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安抚意味,“‘定心丸’…定能让你安枕无忧。” 她迅速将布包藏入最贴身的暗袋,那冰冷的触感却仿佛带着灼人的热度。“快走,别让人看见。”
脚步声仓惶远去,很快被风雪吞没。
昭昭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黑暗中,她摸索着打开布包,指尖精准地辨识着每一味药材粗糙的触感和独特的气味:辛辣刺鼻的生草乌、坚硬带毛刺的马钱子、最是沉甸甸又带着矿物腥气的朱砂…这些,才是她真正的“驱寒药”,是她淬炼复仇之刃的薪柴。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藏在破旧棉絮深处的蜡丸雏形——用之前省下的窝头碎屑混合灯油垢和唾液,一点点捏制、晾干而成,中心预留的那个细小的孔洞,是她精心设计的死亡通道。此刻,它冰凉、粗糙,像个未完成的胚胎。
油灯?那是奢望。柳夫人连一丝光都不会给她留下。炼毒,只能在绝对的黑暗中进行。
昭昭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却也让她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她将听觉、嗅觉、触觉调动到极致。黑暗中,她摸索到一块相对平整的蒲团碎片,当作简陋的碾药板。指尖捻起一小块生草乌,用一块光滑的碎瓦片边缘,屏住呼吸,开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研磨。
“沙…沙沙…”
单调而细微的摩擦声在死寂的佛堂里回响。每一次用力都必须恰到好处,不能过猛溅出粉末,也不能过轻无法碾碎。药材的碎屑沾满指尖,生草乌那特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麻痒感顺着皮肤纹理蔓延,昭昭强忍着不适。马钱子的坚硬需要更大的耐心,每一次研磨都伴随着瓦片与碎石的轻微碰撞声,让她心跳加速。最危险的是朱砂,那细密的矿物粉末极易飞扬,吸入便是剧毒。她只能侧过头,用衣袖捂住口鼻,动作更加迟缓,指尖感受着那沉甸甸的粉末逐渐变得细腻,如同死亡本身在掌中流淌。
黑暗吞噬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指尖因为持续用力而麻木,冰冷的汗水浸湿了额发,紧贴在皮肤上。研磨好的粉末被极其小心地混合在一起。昭昭用指尖沾了点唾沫,轻轻揉搓,感受着粉末的黏度和颗粒感,调整着比例。每一次混合,空气中那股混杂着辛辣、苦涩和矿物腥气的诡异味道就浓重一分,刺激着她的鼻腔,带来一阵阵眩晕。
终于,混合毒粉完成。她捏起蜡丸雏形,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成败在此一举。她摸索到那个预留的孔洞,用自制的、削尖的细木签(来自破损的蒲团骨架)蘸取少许混合毒粉,屏住呼吸,如同进行最精密的手术,一点、一点地将致命的粉末填入那细小的孔洞中。动作必须轻柔至极,稍有不慎,粉末溢出沾染蜡丸表面,或是木签折断堵塞孔洞,都将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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