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药房。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而驳杂的药香,苦涩的、清冽的、辛辣的、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腥气的味道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沉重的氛围。高大的药柜如同沉默的巨人,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贴着泛黄的标签,记录着世间千奇百怪的草木金石之名。巨大的铜药臼、石碾槽、铡刀、风选筛等器具冰冷地陈列着,带着岁月和药渍的痕迹。
这便是昭昭新的“牢笼”,一座用名贵药材和森严规矩铸就的金丝笼。
她被安置在药房最偏僻、最潮湿的一个角落。这里靠近存放大量干燥药材的库房,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分配给她的,只有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桌,一个半人高的粗陶药臼,一根沉甸甸的石杵,以及几大筐未经炮制的、坚硬如铁的药材根茎。
领她进来的太监面无表情,丢下一句“王司药会管你”,便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晦气。
很快,一个身材矮壮、穿着深青色宫装的中年妇人便走了过来。她颧骨很高,嘴唇抿成一条刻薄的直线,眼神锐利如刀,上下打量着昭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鄙夷。这便是御药房地位仅次于掌药女官的司药之一,王嬷嬷。
“你就是那个戴罪进来的沈氏?” 王嬷嬷的声音又干又硬,如同砂纸摩擦。
“是,奴婢沈昭昭,见过王司药。” 昭昭垂首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哼。” 王嬷嬷冷哼一声,下巴朝那堆药材和药臼努了努,“瞧见没?这些是今儿要用的生黄精、生首乌、生骨碎补,都是最硬最难捣的玩意儿。今天日落前,全部捣成细末,过一百二十目筛!筛不过的,重新捣!少一钱,或者有一粒粗的…” 她拖长了调子,眼神冰冷,“仔细你的皮!”
昭昭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药材根块,又看看那沉重粗糙的药臼石杵。这些都是需要长时间浸泡软化或蒸煮才能捣碎的硬货,直接生捣,不仅费力百倍,而且根本不可能在日落前达到要求的细度!这分明就是刁难!是下马威!
她心知肚明,这背后,定有沈清漪的手笔。御药房,也并非净土。
“王司药…这些药材未经泡制,生捣极难成末,恐难达要求…” 昭昭尝试解释,声音依旧恭敬。
“难?” 王嬷嬷嗤笑一声,刻薄的脸上满是讥讽,“戴罪之身,还挑三拣四?御药房的规矩,就是规矩!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做不了?那就是存心怠慢,抗旨不遵!” 她将“抗旨不遵”四个字咬得极重,如同一把无形的枷锁套在昭昭脖子上。
昭昭不再言语。她默默走到药臼旁,拿起那根冰冷沉重的石杵。入手沉甸甸的,几乎要坠脱她的手腕。她深吸一口气,将一块坚硬如石的生黄精块投入臼中,双手紧握石杵,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下!
“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角落里响起,震得她虎口发麻,臼中的药材却只是裂开一道细小的缝隙,纹丝不动。灰尘被震起,呛得她咳嗽起来。
王嬷嬷抱着手臂,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恶毒的笑意:“使劲儿啊!没吃饭吗?就这点力气,还敢进御药房?真是晦气!”
“咚!咚!咚!”
昭昭咬着牙,不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只是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举起沉重的石杵,砸向臼中顽固的药材。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鬓角,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纤细的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酸胀颤抖,每一次抬起都如同千斤重负。臼中那坚硬的根块,在无数次的撞击下,终于开始缓慢地碎裂、瓦解,变成粗糙的碎块,距离要求的细末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时间在单调而沉重的撞击声中流逝。阳光透过高窗,在地面上移动着光斑。昭昭的掌心早已被粗糙的石杵磨破,渗出血丝,黏腻地粘在杵柄上。汗水混着灰尘流进眼睛,带来刺痛。腰背如同断裂般酸痛。但她不敢停下,甚至不敢放慢速度。王嬷嬷那双刻薄的眼睛,如同毒蛇的信子,始终在角落里盯着她。
她需要水。喉咙干得冒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角落的水缸离她不远,但王嬷嬷没有发话,她不敢去喝。
就在昭昭眼前阵阵发黑,手臂几乎要失去知觉的时候,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小太监匆匆跑到王嬷嬷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王嬷嬷原本刻薄看好戏的神情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难以置信,随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挥挥手,不耐烦地打发走小太监,阴沉着脸转向昭昭,声音带着一股压抑的烦躁:
“行了!别杵在这儿碍眼了!放下东西!”
昭昭停下动作,手臂因骤然松懈而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石杵。她喘息着,疑惑地看向王嬷嬷。
王嬷嬷厌恶地瞪了她一眼,仿佛她是什么肮脏的东西,没好气地甩下一句:“算你走狗屎运!陛下有旨,传你即刻至乾元殿偏殿试药!赶紧收拾干净你这副鬼样子!别污了圣驾!” 说完,她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开,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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