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星号在晨雾中悄然驶入泉州港西侧的偏僻锚地,船身吃水颇深,还带着茶壶岛火山喷发的硫磺气息,淡淡刺鼻,混杂着海风的咸腥。
赵令渊站在船头,青衫微湿,怀中紧裹着那卷《茶经》真迹,帛书隔着油布仍能感受到奇异的温热,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与他心跳相和。
阿海熟练地将船缆系在荒废的旧码头的石桩上,缆绳摩擦石岸,吱呀作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四周只有几声早起鸥鸟的鸣叫打破黎明前的沉寂,海面平如镜,倒映着东方渐明的灰白天光,波纹不兴。
“从此处上岸,穿过前面那条蚝壳巷,尽头便是家父的旧宅。”阿海压低声音道,手指远处一片低矮屋檐,那屋檐下悬着几串风干鱼虾,随风轻摆,“林大人已安排妥当,内外皆有接应,都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她轻叩岸边一块松动的玄武岩石壁,三长两短,暗含节奏。
只听机括轻响,一道暗门悄然滑开,仅容一人弯腰通过,内里漆黑,涌出阴凉潮气,带着陈年海泥的味道。
密室内,一盏油灯映照四壁斑驳的书架,架上堆满泛黄账册与卷边海图,空气中有股旧纸与霉尘混合的气息。
赵令渊小心翼翼地将帛书展开于中央石案,众人顿时屏息凝神——但见陆羽亲笔字迹如龙蛇竞走,酣畅淋漓,墨迹中竟掺着细细金粉,在昏黄灯光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辉,仿佛七百年的时光未曾磨灭其神韵。
更令人称奇的是,书页间夹着数片近乎透明的茶笺,薄如蝉翼,对着灯光微微转动,竟显现出层层叠叠的立体山水图,层峦叠嶂,云雾缭绕,其间细致标注着各种罕见茶树的生长之地、采摘时节与独门制法,精妙绝伦。
“看这里!”苏砚青忽然指着《六之饮》篇页缘的朱笔批注,声音因激动而发颤,“陆羽亲笔记载:‘葛仙茶魄,非人间物。妄用者癫,善用者明’。旁侧还有蝇头小字:‘余于竟陵见茶魔患者,瞳现金环,笑而歌茶谣,七日乃毙,其状甚惨’。竟陵正是陆羽故里!此必是他亲眼所见!”
话音未落,兰澈忽然抽剑指向门外,厉声道:“有人!”
剑风扫过,油灯骤灭,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只听衣袂飘响,极轻极快,一道黑影如烟般掠过书架,轻巧无声,带起一阵微风。
赵令渊急护帛书,将其揽入怀中,却觉腕间一轻——那只盛放醒梦草籽的羊脂玉盒竟不翼而飞!唯余一丝冷冽异香残留鼻端,若有似无。
重燃灯火后,地上只余一朵干枯的茶花,形如并蒂双生莲,色呈灰白,瓣缘卷曲。阿海俯身拾起,面色微变:“是‘双生茶盗’留下的标志!这对兄妹姓沐,兄名沐风,妹名沐柔,轻功卓绝,行踪诡秘,专盗茶界奇珍异宝,多年来从未失手。此番竟盯上了我们,看来醒梦草之事,已非密不透风。”
所幸《茶经》真迹未失。
众人定下心神,细细查探,发现帛书夹层另有乾坤——以薄荷露轻轻浸润书页边缘,待水迹微渗,隐现出一幅葛洪亲绘的《天下茶脉图》,山峦水系皆以银线精细勾勒,江河走势栩栩如生,其中一条朱红细线尤为醒目,自海外茶壶岛发端,穿洋过海,直通汴京地底,蜿蜒如龙,穿州过府,暗合地脉!
“莫非……”赵令渊猛然想起闲人茶楼后院那口甜水井,井水甘冽异常,四季不涸,烹茶尤佳,“汴京城下竟有茶脉潜行?与传说中的八功德水同源?若真如此,这茶脉便是汴京茶事的根基所在!”
突然,密室轻微震动,顶上粉尘簌簌落下,一侧书架悄然移转,露出林知章焦急的面容,他官袍下摆沾满泥点,额角见汗:“快走!王师闵已知你们归来,正带兵围捕!人马已至巷口!迟则生变!”
他们不敢耽搁,立刻从暗道急退,曲折行至港区货栈。
腥咸的海风裹着堆积如山的豆蔻与肉桂的浓烈香气,弥漫空中,恰好掩盖了行踪。
货栈角落阴影处,赵令渊眼尖,瞥见几个熟悉的身影——竟是米芾与那老船匠,正借着货箱缝隙透入的微光,仔细查验一批标注“景德镇瓷器”的木箱,开箱处,内里的七彩泥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流光溢彩,润泽非常。
“先生无恙!”赵令渊惊喜交加,快步上前。
米芾捻须轻笑,得意洋洋:“老夫与守炉人老弟合演了出金蝉脱壳的好戏,那王师闵至今还以为我们困在茶壶岛火山之下,派了大批人手在附近海域徒劳搜寻呢。”
他屈指敲开另一口木箱,里面满是茶壶岛特有的七彩泥,熠熠生辉,“此物妙极,可中和鬼茶毒性,老夫已设法分批运往各地,嘱人掺入水井,或可缓解毒症,暂保无辜。”
老船匠从怀中取出一管色如古铜的斑竹简,神情郑重:“这是在丹炉密室深处所得,乃葛仙公亲遗《醒梦方》。”
简上以黑漆书就细小文字,记载着以茶魄精华配制解药的详尽之法,强调需以汴京八功德水冲泡,文武火交替,九转方成,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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