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如同濡湿的灰色纱幔,非但未散,反愈显浓稠,笼罩着荒芜的湾口,也将众人心头的焦灼与不安悄然放大。
兰澈带回的消息与那张染着未知风险的纸条,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本就波澜暗涌的心湖。苏砚青被软禁,年轻文吏凶多吉少,前路迷雾重重,而那唯一的指引——“城南莳花叟”,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号,虚无缥缈,如同雾中看花。
“雾隐岛……”赵令渊再次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目光扫过竹篮里那几只乖巧的信鸽、几包上好的金疮药和益气补元的散剂。
兰澈的探查能力与应变他从不怀疑,能在这等风声鹤唳下带回这些紧要物资已属不易。“若袭击者真来自海外孤岛,其目标若非茶马司本身,便极可能是……”他的目光沉凝,落回林素问腕间那副闪烁着不祥微光的镣铐,或是……那沉入海底、引动无数腥风血雨的星槎碎片。碎片之力竟能引来遥远海外势力的觊觎,其牵扯之广,水深如渊,远超预料。
“当务之急,是安顿好他们,然后进城。”赵令渊的声音虽因内伤虚弱而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澜澈和蜷缩在一起的孩子们,“澜澈,你伤势不轻,需人护持。这些孩子受惊过度,林姑娘更是昏迷不醒,此地虽暂避一时,却非久留之所,需得寻个更稳妥的安置处。”海风带着咸腥气吹过,卷起几片枯草,更显荒凉。
澜澈面露忧色,按住仍隐隐作痛的胸口:“令渊兄,你内伤未愈,岂可再孤身犯险?不如由我去……”
“不可。”赵令摇头打断,语气坚决,“你需保存体力,照应此地。我与兰澈同去。她精于潜行侦察,我……”
他略一停顿,似在感知自身那近乎枯竭的丹田气海,“或可凭《茶经》残篇与葛洪笔记中所载零星感应之法,试着探探那‘莳花叟’是否并非凡人,或有独特气息可循。”
这是他深思后的决定。三人之中,唯他可能从能量气息层面辨识出非常之人,尽管此刻灵蕴近乎干涸,但一丝微弱的感应或许犹存。且苏砚青与他乃是生死至交,他必须亲自去探个明白,方能心安。
计议已定,几人立刻行动。兰澈将伤药分予赵令渊和澜澈外敷内服。
药效甚佳,甫一入口敷上,便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缓缓散入四肢百骸,虽不能立刻治愈内伤,却大大缓解了钻心的疼痛,恢复了少许气力。
澜澈忍着痛,将孩子们安置到红树林更深处一个背风干燥的小洞穴里,又用枯枝海草细心做了遮掩,嘱咐孩子们无论如何不可出声。
赵令渊则再次尝试沟通那已空白了的银色书册封皮,指尖抚过冰冷平滑、却隐隐残留某种律动的表面,集中残存的所有精神力去感知,试图唤起一丝回应,然而脑海中只捕捉到一片虚无般的沉寂,仿佛其中蕴含的最后一点灵性也已随着葛洪力量的耗尽而消散,只余下一件奇特的物质空壳。他轻叹一声,将其重新郑重纳入怀中贴肉藏好。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林素问苍白的脸上。他取了些清水,小心地用干净布条蘸湿,润湿她干裂的嘴唇,又将她腕间、脚踝处镣铐与皮肤接触的边缘仔细检查了一遍,生怕有磨损溃烂之处。那镣铐依旧冰冷顽固,纹路下的微光规律地明灭,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锁死的不仅是她的自由,更似在缓慢汲取她的生机,令人不安。他从兰澈带回的干粮中掰下一小块最柔软的糖糕,用油纸包好,塞进林素问微握的冰凉手中,低声道:“坚持住,林姑娘,我们定会找到法子。”也不知她能否听见。
午后,海雾渐稀,阳光勉强穿透云层,在滩涂上投下斑驳恍惚的光影。
赵令渊与兰澈准备停当。两人皆换上了兰澈从港区边缘晾晒渔网处“借”来的粗布旧衣,沾染着浓重的鱼腥和海风咸涩的气味,脸上也刻意抹了些泥沙污渍,混入往来劳作的贫苦渔民之中,倒也不甚起眼。只是赵令渊眉宇间那份挥之不去的书卷气与因伤带来的虚弱气色,仍需刻意低头敛目、佝偻身形来遮掩。
“保重。”澜澈送至红树林边缘,神色凝重如铁,拳心紧握,“万事小心,若事不可为,速退。这里……我会守住。”他目光扫过隐蔽的洞穴方向。
赵令渊重重一点头,与兰澈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是决然。两人不再多言,一前一后,借着礁石与灌木的掩护,身形几个起落,便迅速消失在蜿蜒荒芜的海岸小径尽头。
通往明州城南的路并不好走。他们避开官道驿路,专拣人迹罕至的乡野小径、狭窄田埂、干涸河沟而行。
时值午后,田间有农人挥汗劳作,水边有妇人捶打浣衣,孩童追逐嬉闹,远处茅舍炊烟袅袅升起,一派宁静平和的江南田园风光,与昨夜港外的惨烈厮杀、爆炸轰鸣、以及水下那诡异恐怖的碎片尸首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然而这份看似恬静的田园画卷之下,却暗藏着无形的紧张与肃杀。偶尔遇到的行人,交谈间也多是关于昨夜港外巨响、火光冲天、以及今日兵马频繁调动的猜测与不安,脸上皆带着惊疑之色。官府的盘查显然已辐射至周边区域,风声鹤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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