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三年,秋,汴京。
亥时末,疾风骤雨席卷了整座都城,冲刷着巍峨皇城与寻常巷陌。
雨水在青石板上溅起迷蒙的水雾,使得连绵的灯火都晕染开来,模糊了夜的轮廓。
顺昌伯府内,宴席散去的喧嚣早已沉寂,只余风雨之声。
老管家钱福披着外衣,提着一盏昏黄的羊角灯,步履略显焦急地穿过抄手游廊,朝着书房方向走去。
伯爷两个时辰前吩咐要独自在书房醒酒、看账,至今未有动静,连平日定要喝的安神汤都未曾唤人送去,这实在有些反常。
书房的门紧闭着,窗纸上透出稳定的光亮。
钱福轻轻叩门,低唤:“伯爷?时辰不早了,可要安置?”
门内无人应答。
只有风雨声更急。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钱福的心。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推了推那扇沉重的紫檀木门。
“吱呀——”门竟应手而开一条缝隙。
一股怪异的气息瞬间钻入他的鼻腔——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一种似陈年古玉浸水后的阴冷土腥,还有一丝极淡的、甜腻到令人不适的异香。
钱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颤抖着将灯笼抬高,借着光线向内望去——下一刻,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撕裂了雨幕!
“啊——伯爷!来人啊!!”
羊角灯脱手坠地,灯罩碎裂,火焰挣扎几下,倏然熄灭。
钱福连滚带爬地倒退,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廊下积水中,面无血色,手指着洞开的房门,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喉咙里嗬嗬作响,却再也发不出完整的字句。
闻讯赶来的护卫、仆役瞬间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地点亮更多灯笼火把。
当光亮驱散书房门口的黑暗,看清里面情形的刹那,所有人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惊呼声卡在了一半。
顺昌伯赵贺那富态的身躯直接挺地仰躺在书房中央,身下昂贵的波斯地毯被浸染出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他双目圆瞪,眼球几乎要凸出眶外,死死盯着藻井,脸上凝固着一种混合了极致惊骇与难以置信的表情。
而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暗红色的血线,如同扭曲的活物,从他瞪大的眼角、鼻孔、微张的嘴角,甚至耳洞中蜿蜒而出,在他青紫僵硬的脸上,画下了七道狰狞的“血符”。
七窍流血!
“鬼……是诅咒!”
不知是谁颤声说了一句,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京兆府报官!去大理寺!”
护卫头领强自镇定,嘶声吼道,自己却也不敢轻易踏入那间弥漫着死亡与诡异气息的书房。
混乱中,无人留意到,在死者僵直右手旁的血泊边缘,一枚质地温润的青玉扳指,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内侧隐约反射着跳跃的火光,映出些许极其细微、非比寻常的刻痕。
几乎在同一时刻,大理寺内。
值夜的裴昭雪(化名裴昭)正凝眉细阅一卷档案。
烛光下,她已用特殊手法稍作易容,掩去了过于秾丽的眉眼,肤色也显得暗沉了些,穿着一身合体的深青色司直常服,墨发严谨地束于黑色璞头之下。
乍一看,只觉是位面容清俊、气质沉静的年轻官员。
唯有那双眼睛,在专注时亮得惊人,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障。
她指尖轻轻划过卷宗上的一行小字,那是关于二十年前一桩旧案的模糊记录,似乎与近日某些不起眼的线索隐隐关联。
突然,值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交谈。
很快,一名书吏敲门而入,语气带着紧张:“裴司直,京兆府急报!顺昌伯赵贺于府内书房暴毙,据初步查探……死状极为异常,疑似七窍流血!”
裴昭雪蓦然抬眼,眸中锐光一闪。
七窍流血?这绝非寻常死因。
她合上卷宗,动作流畅而果断,没有丝毫迟疑:“知道了。立刻让仵作准备,调一队可靠的人手,随我前往顺昌伯府。”
她的声音清越平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书吏的慌乱稍减,连忙领命而去。
顺昌伯府外,雨势渐小,但气氛愈发凝重。
京兆府的差役已将府邸主要出入口把守起来,灯笼火把将门前照得亮如白昼,映照着一张张惊疑不定的面孔。
闻讯赶来的赵家族人哭声、议论声、差役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
马蹄声由远及近,大理寺的人到了。
为首者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间带着一种经年训练形成的干脆。
他脱下被雨水打湿的油衣,随手递给身后的随从,露出其下挺括的官袍。
身形在男子中略显清瘦,但肩背挺直,步履沉稳,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京兆府的捕头连忙上前,抱拳行礼,语气带着敬畏与如释重负:“裴司直,您可算来了!里面……唉,卑职等不敢妄动,现场保持原样,只是这死状……”
他压低声音,“实在邪门,弟兄们心里都有些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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