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鸿鹄书房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皇商暴毙,影响远比前两位富商深远,京兆府尹亲自到场,脸色铁青,看到裴昭雪时,眼神复杂,既有依赖,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若早日破案,何至于此?
裴昭雪无暇顾及这些,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枚染血的玉扳指和整个第三现场上。
苏九已初步验看过尸体,结论与前两案类似,死于某种引发急速内脏出血和神经痉挛的剧毒,具体成分需进一步剖验。
死亡时间约在子时,与更夫听到陈府内似乎有短促异响的时间大致吻合。
“门窗都是从内闩死的,”一名经验丰富的仵作低声汇报,“屋顶瓦片完整,地面也无暗道痕迹。这……这简直像是……”
“像是鬼魂索命,对吗?”
裴昭雪接过了他的话,声音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她不信鬼神,只信人为。
越是看似不可能的密室,越意味着凶手使用了他们尚未洞察的手法。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枚染血的玉扳指上。
这一次,凶手没有将它放在死者身边,而是放在了书案上,并且沾染了死者的血。
这是一种升级,一种更强烈的信号。
“砚舟,”她唤过白砚舟,“你来看看这血。”
白砚舟上前,并未直接触碰扳指,而是仔细观察其上的血迹分布、凝固状态和颜色。
“血迹并非均匀沾染,更像是……被用力按压,或者……死者濒死时挣扎抓握所致。”
他沉吟道,“而且,血渍主要覆盖在扳指外侧和边缘,内侧刻痕处虽有渗入,但相对较浅。凶手似乎是故意让这扳指沾上血,强调其与死亡的联系。”
“挑衅。”裴昭雪冷冷道,“他在告诉我们,他无所顾忌,甚至享受这种将死亡信物染血的仪式感。”
她开始在书房内更仔细地搜寻。
书案上摊开的账册,记录的是近期一批贡瓷的出入库明细,看似并无异常。
笔墨也摆放整齐。她俯下身,几乎贴在地毯上,一寸一寸地检查。
在地毯边缘,靠近书案脚的位置,她发现了一小点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地毯颜色的粉末,呈灰白色。
她用银针小心挑起,递给苏九:“看看这是什么。”
苏九接过,仔细嗅闻,又用指尖碾开少许观察,眉头微蹙:“似是……某种矿石粉末,质地很细,带点土腥气,但并非常见的砚台墨料或熏香余烬。”
这又是一个新的、微小的物证。
与前两案现场找到的线索(首富案无明显异物,吴掌柜案有暗红黏土)既不同,又隐隐透着某种关联——都与“土”或“矿物”有关。
裴昭雪站起身,环顾这间书房。
奢华,却透着一种刻板的秩序感。
凶手的“仪式”似乎要求现场保持某种程度的“整洁”和“封闭”,除了那枚染血的扳指和可能的微量痕迹,他几乎不留任何个人印记。
这种高度的控制力,背后必然有着严密的计划和强大的执行力。
“死亡讯息……”裴昭雪喃喃自语。
除了染血扳指这明显的挑衅,死者本身,是否在临终前试图留下什么?
她再次检查陈鸿鹄的双手,指甲缝很干净,没有像吴掌柜那样的黏土。
但他的右手食指指尖,似乎有一点点墨迹,很淡,与书案上砚台里的墨色一致。她心中一动,看向那本摊开的账册。
难道陈鸿鹄死前正在查阅或书写什么?她仔细翻阅那本账册,一页一页,不放过任何角落。
终于,在记录最后一笔入库信息的页面下方,靠近装订线的空白处,她发现了一个极其模糊、几乎被蹭掉的、用指甲或笔杆尖端无意间划下的痕迹。
那痕迹非常浅,断断续续,像是一个未写完的字,或者一个符号的局部。
裴昭雪凑到最近,借着窗外透入的光线仔细辨认。
那似乎……是半个模糊的、扭曲的符号,与她摹画的密文中的某个字符,隐约有几分形似!
但因为太过模糊且不完整,根本无法确定。是陈鸿鹄临死前想写下凶手的线索?还是毒发痛苦时的无意识抓划?亦或是凶手故布疑阵?
这模糊的划痕,与染血的扳指、灰白的矿物粉末一起,构成了第三现场复杂而矛盾的死亡讯息。
挑衅意味十足,却又在关键处蒙上了面纱。
裴昭雪站起身,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
第三个死者,更敏感的身份,更张扬的现场,更诡异的微量证据……案情非但没有明朗,反而如同被打散的拼图,碎片更多,更杂乱。
凶手就像是一个高明的画师,在用鲜血和死亡作画,每一笔都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让观者眼花缭乱,难以窥其全貌。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对手越是想让她混乱,她越是要冷静。
染血的扳指是挑衅,也是线索;模糊的划痕是谜题,也是方向;灰白的粉末是异常,也是突破口。
“收敛尸体,详细剖验。封锁现场,任何微尘屑末都不许放过。”
裴昭雪沉声下令,目光锐利如刀,“将这三起案件所有物证、验状,并案整理。我要知道,这玉扳指、这密文、这诡异的毒药,还有这些奇怪的粉末黏土,到底要把我们引向何方!”
她走出陈府书房,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汴京城依旧繁华,但在这繁华之下,一股冰冷的暗流,正随着第三滴血的落下,汹涌奔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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