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组的车队，卷起一阵尘土，扬长而去。
红星厂的会议室里，却是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烟灰缸里，很快就堆满了烟头。李建国的手，因为愤怒和焦虑，正微微地颤抖着。
“欺人太甚！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他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这哪里是检查，这分明就是来找茬，是想把我们往死里整！”
张建华和刘福贵等一众厂领导，个个面色铁青。他们都清楚，一旦“停产整顿”的通知正式下发，对刚刚才走上正轨的红星厂，将是致命的打击。银行会催债，客户会退单，工人们也会人心惶惶。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神仙也救不活。
“我去找找关系！”李建国抓起电话，开始疯狂地拨打着他这些年在市里积累的人脉。然而，电话那头，那些往日里称兄道弟的“朋友”，此刻却像是约好了一样，要么是电话打不通，要么就是支支吾吾，言语间充满了推诿和疏远。
一个又一个电话打出去，李建国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入了谷底。他终于明白，这次的对手，能量大到让他所有的人脉，都黯然失色。
就在所有人乱作一团，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时，会议室里，只有一个人，显得异常平静。
李晓宇端着他那标志性的搪瓷茶杯，轻轻吹着气，仿佛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爸，别打了。”看到父亲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李晓宇终于开口了，“没用的。能让工业局、安全局、环保局搞出这么大阵仗，来对付我们一个小小的民营工厂，对方的能量，至少是在市一级的层面上。你那些朋友，躲还来不及，谁敢在这个时候出头？”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那……那我们怎么办？”张建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我们整死？”
“慌什么。”李晓宇放下茶杯，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他们既然是冲着我们来的，就说明，我们这段时间的崛起，已经碍着某些人的眼，动了某些人的蛋糕了。”
他转向赵卫龙：“赵科长，你立刻派人，去给我查一下，这位马副局长，最近都和什么人接触过。特别是我们之前收拾过的那个‘龙哥’，顺着这条线，往上摸。”
“是！”赵卫龙立刻领命而去。
“可是晓宇，就算查出来是谁，我们又能怎么样？”李建国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爸，谁是胳膊，谁是大腿，还不一定呢。”李晓宇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自信，“这件事，在江州市这个层面，我们确实已经无路可走了。但，谁说我们一定要在江州这个棋盘上，跟他们下棋呢？”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那台红色的转盘电话机前，对众人说道：“爸，张叔，你们先出去一下，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众人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退出了房间。李建国看着儿子那沉稳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丝希望。
当办公室的门被关上，李晓宇拿起电话，拨下了一个他记在脑海深处，一个来自京城的，长长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苍老，但威严十足的声音：“喂，哪位？”
“陈老，您好，我是李晓宇。”李晓宇的声音，充满了对长者的尊敬。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这个名字，随即，语气变得有些惊讶和欣喜：“晓宇？你这个臭小子，总算想起给我这个老头子打电话了？我听你父亲说，你去年不是……你现在在哪里？”
“陈老，说来话长。我现在在江州，经营家里的一个小机械厂。”李晓宇没有寒暄，而是直入主题，他知道，对于这位老人而言，时间无比宝贵。
“我向您汇报一件事。”他的语气，客观而冷静，“我们厂，在钱秉义教授的指导下，刚刚启动了一项关于‘高精度数控电主轴’的自主研发项目。目前，在轴承材料和动平衡算法上，取得了一点初步的进展。”
“钱秉义？”电话那头的“陈老”，显然知道这个名字，“他不是在江州大学坐冷板凳吗？你能把他请出山，很不错嘛！”
“是的。但我们现在遇到了一个问题。”李晓宇继续说道，“江州市里，突然组织了一个联合检查组，以‘安全隐患’为由，要求我们工厂‘立即停产整顿’。我担心，我们的研发项目，会因此而被迫中断。”
他没有告状，没有抱怨，更没有添油加醋。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项关乎国家核心工业技术的研发项目，因为地方的行政干预，正面临夭折的风险。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沉默。但李晓宇能感受到，一股雷霆般的怒火，正在酝酿。
“我知道了。”良久，陈老只说了这四个字，便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上午，红星厂的上空，依旧乌云密布。所有人都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那份“停产通知书”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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